第十四章 從保路運動到武昌起義(第3/3頁)

武昌兵變過程

湖北的新軍大部分駐紮在武昌及其周邊,總計有一個鎮(相當於師)和一個混成協(相當於旅)。鎮的鎮統(師長)叫張彪,協統(旅長)叫黎元洪,一鎮一協總計為1.6萬人,調到四川的約2000人,絕大部分新軍都還留駐湖北和武昌。看來,湖北並非“防務空虛”才給了新軍叛變的機會,應該是他們早已經為此準備很久了。 事情正是如此,在新軍中,有一批士兵乃至軍官,他們既是新軍,又是革命派人員。他們主要加入了兩個革命組織,其中一個叫文學社,創始人叫蔣翊武,湖南人。這個人是黃興和宋教仁的朋友,他本人也曾加入過同盟會。也就是說,蔣翊武是作為曾經的同盟會會員創立了文學社,這個組織和同盟會有一定的聯系,但又是“自立門戶”。蔣翊武沒有去日本留過學,樸實無華,發展的會員以新軍中出身寒微的下層士兵為主,收取士兵十分之一的餉銀為會費,已經秘密發展會員3000多人,成為湖北新軍中最大的革命組織。為了聯絡和管理這些會員,蔣翊武想出了一個辦法,那就是在新軍中設立“代表”制度。比如某營設立一個代表,一旦有事,只要通知這個代表就等於發動了一大片。 另外一個革命組織,就是共進會,它的性質和文學社類似,也是屬於原來的同盟會會員“自立門戶”。但與文學社不同的是,共進會吸收了洪門的會員,采用洪門的模式開山立堂。比如山名“中華山”,水名“興漢水”,領導人孫武等多為湖北當地人。 新軍士兵參照當年北洋艦隊水兵的待遇,普通士兵每月都有很高的4兩餉銀。和那些四川的地方官一樣,士兵之所以願意拿出一部分餉銀加入秘密革命組織,自然也是看到了朝廷腐朽落後的一面,大部分人對朝廷都已經離心離德,年紀輕輕再跟朝廷混不一定有前途,於是只好“吃裏扒外”,偷偷自謀前程。這些革命的新軍只盼望著有朝一日能夠讓武昌甚至湖北脫離朝廷,割據自立,成立軍政府,大家都會有一個好的前程。 1911年9月24日,在多次接觸的基礎上,文學社和共進會再次舉行聯席會議,決定攜起手來找機會幹一票大的,以蔣翊武為總指揮,在10月6日那天共同起事,同時由湖南的共進會在長沙響應。10月6日這一天是農歷中秋節,早在元末明初,朱元璋那幫人起事時就有“八月十五殺韃子”的說法,看來黃道吉日都選好了,只待時辰一到,就要光復漢室江山!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瑞澂已經收到了風聲。他剛剛派新軍支援四川,沒想到自己地盤上的新軍要兵變了,瑞澂大人十分緊張,趕緊在總督府召開會議,要求軍隊裏提前過中秋節。節日期間,所有的士兵嚴禁外出,除了少數執勤士兵外,子彈一律上繳,統一保管,同時瑞澂大人還把他認為有問題的新軍分調到各處。蔣翊武很不幸地被調往了嶽州(今湖南嶽陽)。 總指揮都調走了,自然就發動不起來了,再加上湖南共進會發來電報,聲稱準備不足,請求延緩10天再起事,於是起事的日期被推遲到了10月16日,領導權轉移到孫武身上,一切又在暗中準備著。 10月9日下午,孫武等人正在漢口的租界裏制造炸彈,不料引起爆炸,孫武被送往醫院救治,雖然沒有性命危險,但暫時是指揮不了了。而爆炸聲也引來了租界裏的俄國巡捕,他們抓捕了尚未撤離的人,並起獲了革命黨人名冊等重要文件,然後這些俄國佬把人和物都移交給了湖廣總督府。 瑞澂大人又驚了,他一聲令下,全城戒嚴,軍警四出,依照名冊搜捕革命黨人。領導都不在,軍警又在抓人,眼看起事就要徹底流產。好在此時,蔣翊武已經偷偷溜回了武昌城內,他召集余部成立臨時指揮部,大家一致同意改變原本等到16日的計劃,立即起事! 10月9日下午,蔣翊武簽發命令:當晚12點,由駐紮在武昌城外的南湖炮隊首先開炮,城內外的革命新軍聽到炮聲後,立即同時起事。炮兵號稱“軍中之膽”,由他們先打一炮,不僅傳達了信號,也必會壯大聲勢! “代表”制度起到作用了,蔣翊武的命令迅速送到有革命軍人的各軍營。然而因為全城戒嚴,命令卻恰恰沒有及時送到城外的南湖炮隊。大家一直等到午夜十二點,也始終沒有聽見期待中的炮聲,起事又一次流產了。而瑞澂的軍警們仍然在連夜搜捕,一度搜查到了臨時指揮部,蔣翊武逃走,起事隊伍又一次沒有領導了。 對於抓回來的人,瑞澂下令立即審訊,把其中三人連夜處決示眾,威懾革命黨人。 瑞澂的反應不可謂不迅速,但新軍中的革命者有幾千人,如何處理那份長長的名冊,成了一個頭痛的問題。總督府形成了兩種意見:一種認為應該立即調兵遣將,依照名冊把亂黨一網打盡;另一種意見認為軍中亂黨眾多,威懾的效果已經達到,應該立即燒了名冊,宣布不再追究,以安軍心,以後慢慢處理。總之,在當前情況下,必須當機立斷,二選其一,否則遲則生變。 10月10日清晨到來了,瑞澂首先向朝廷發了一封電報,報告他已抓捕革命黨人32名,誅殺3人,還順帶為在抓捕中出了力的幾位官員請功。當日,朝廷回電,表彰瑞澂等官員“辦事迅速,奮勇可嘉”,然後瑞澂大人就沒什麽大動作了。他對那兩種意見都沒有采用,他認為自己已經交差了,接下來就可以像把頭埋進了沙子裏的鴕鳥,眼不見心不煩了。 瑞澂連夜殺人,還扣留著名冊,這種情況讓城內外的幾千名革命新軍感覺大禍臨頭。擁有這種心情的包括城內的正目(班長)熊秉坤和城外的士兵李鵬升,這倆人都是各自軍營的“代表”,他們召集革命新軍商議:不能再等炮聲了,就在10月10日晚上,無論南湖炮隊有沒有打炮,都立即起事! 晚上7時左右,武昌城內工程營哨長(排長)陶啟勝例行巡查,他發現很多士兵都沒有按照規定回到軍營。情況異常,陶哨長怒氣沖沖,轉身他又發現營內的金兆龍和程正瀛兩人正抱著槍嘀嘀咕咕,陶啟勝勃然大怒,厲聲喝道:“幹什麽,想造反?” “老子就造反,你能怎樣!”金兆龍厲聲回敬,隨即和陶啟勝扭打在一起。程正瀛也撲上前去,先用槍托把陶啟勝擊傷,隨後從背後開槍把他擊斃。 槍聲響了,史稱“武昌起義”的第一槍就這樣打響了。槍聲一響,熊秉坤等人立刻趕到,宣布:幹吧! 幾乎在城內打響第一槍的同時,李鵬升也在城外點燃了馬草,宣布起事。在戰場上,士兵們最喜歡的除了炮,還有火,它能讓人有股莫名的興奮。潛伏在武昌城內外的幾千名革命新軍立即沸騰了,他們紛紛沖出營房,下意識地沖向槍械所、子彈庫、炮台、制高點,搶槍搶子彈,在熊熊的火光中,喊殺之聲聲勢震天! 一陣激動之後,士兵也明白了:一定要在天明前把湖廣總督府打下來,否則全族都是要被滅的! 南湖炮隊已經開炮了,武昌城內的士兵找到了一個比熊秉坤更大的官——連長吳兆麟。就由吳連長擔任總指揮,熊班長擔任副總指揮,打開武昌城的中和門,迎接炮隊進城,合力進攻湖廣總督府! 新軍起事並不同於孫文和黃興組織的幫會分子及學生起事,他們都是職業軍人,一旦動起來就是燎原之勢。抵抗他們的是曾經的戰友,很多人象征性地抵抗了一下,便倒戈一擊,或者坐山觀虎鬥。在總督府前負隅頑抗的只有在新軍中占少數的旗人士兵。瑞澂見勢不妙,趕緊帶著張彪等人,溜之大吉。 10月11日,革命軍占領武昌,“中華民國湖北軍政府”在這裏成立,脫離朝廷、割據自立的夢想終於實現了。人生真是奇妙啊,前幾天還在高喊著忠君愛國的口號,今天就已經舉起改朝換代的大旗了!旗子是舉起來了,年輕的革命小將們還是六神無主。這畢竟是兵變,是背叛朝廷,大軍還在朝廷手裏,如果朝廷大舉反攻,殺頭滅族的危險還是沒有解除。吳連長也想找一個職務比他更高的人來當擋箭牌,讓他來當“叛軍”的領頭羊,去做軍政府都督。 大家想到了一個人,他就是新軍裏除了張彪的二號人物——協統黎元洪。 黎旅長素來是個老實人,性情比較溫和,早在起事之前,革命新軍其實就考慮過打出黎元洪的旗號。現在他還沒有逃走,那正好,給請了來,請不來的話就綁了來。 黎大人就這樣被半請半綁到了都督府,自動成為軍政府都督。有一種說法是,當士兵們找到黎元洪時,他正嚇得躲在床底下發抖,但我們在參與武昌兵變的當事人所有回憶中,都找不到這樣的說法,頂多是說黎大人當時是“躲在了帳子後面”;而這種說法又被鄒魯等人著的中國國民黨權威史料采用。其實我們只要稍微注意一下黎大人的身份就能發現秘密了:他是被脅迫的革命新軍,而不是孫文、黃興式的老牌革命黨人,中國國民黨的史料“抹黑”一下黎大人也就不足為怪了。 不過黎大人也不傻,他知道都督這事兒不能幹,否則朝廷將來第一個要剮的人就是他。有人拿過來一張安民告示要他簽發,黎大人嚇得心驚肉跳,趕忙求饒說:“莫害我!莫害我!”革命的小將卻由不得他了,他們代黎元洪簽上了他的大名,黎都督之名瞬間傳遍武昌和全國。 黎元洪幹脆來了一個軟抵抗,一言不發,一動不動,活像一尊泥菩薩。士兵們就叫他“黎菩薩”。但是,革命小將的耐心也是有限的,有人已經粗暴地告訴黎元洪:如果不答應,就槍斃你!更可怕的是,黎都督之名已經傳了出去,生米煮成了熟飯,黎大人即使想下船也是下不來了。 10月11日夜,繼武昌之後,漢陽、漢口的新軍相繼起事,占領這兩地,這多少讓黎大人看到一點希望。他秘密找到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朝廷前“督辦八省膏捐大臣”柯逢時。兩人約定:將來如革命成功,黎大人保全柯大人全家;如革命失敗,朝廷平叛成功,則由柯大人保全黎大人全家。有了這個約定之後,10月13日下午,黎元洪下定決心“革命”,他剪去辮子,開始以都督的身份發布命令,任命軍政府官員,到處視察演講。大家驚奇地發現,黎大人變了,從一言不發變成了慷慨激昂,比誰都愛“革命”。當然,革命的前途如何,黎大人心裏還是沒底的。 而朝廷也已經準備大舉平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