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欠條

“事情不是你所想象的那麽簡單。”周楠搖頭,這太監生錯了年代,如果生於清末民初,也不知道會變成什麽樣。估計會是蔣、馮、閻那樣的軍閥,禍國亂世之梟雄吧?

看到他,我們的周大人突然想起大學時的自己,一樣熱血沖動,一樣有如此的豪情壯志。可惜,現實就是現實,並不是靠一腔子熱血就能做成事的。現實如同一口打磨,早就將他的棱角磨平了。

便苦笑:“知為行之始,有的事情做到卻是如此之難,誰也行不得快意之事,你不明白的。”

“什麽我不明白,老師你你還不是貪戀富貴榮華。”陳矩:“老師,在學生心目中你如同天人一般,但今日,你太讓我失望了。”

這是第二人對自己說“你太讓我失望了”前一個是史文江。周楠一陣苦笑,心中突然像是被什麽東西壓著,吞吐不出,郁悶難當。

怒氣湧起,他指著大門:“陳矩,徒擇師,師擇徒,對不起,你這樣的人為師教不了,走,馬上走!”

等陳矩離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太監進來說:“教習,陳矩出言無狀,不敬師長,當發付司禮監重責,趕出學堂。此人狂妄悖逆,實是可惡。”

這人是個手腳勤快之人,平日裏每當周楠過來授課,他都鞍前馬後服侍。

正如陳矩方才所說,在學生們心目中周楠就如同天人一般,那太監滿面都是憤慨。周楠毫不懷疑只要自己說一句話,他就會立即將陳矩格斃當場。

周楠心中一動,問:“這個陳矩是哪裏人,緣何如此偏激?”

“陳矩乃是北直隸安肅縣人,他從小家貧,家中有父母、姐姐和一個弟弟,給人幫雇傭種地為生,受盡鄉人欺淩。嘉靖二十六年的時候,陳矩主家少爺得天花,要成親沖喜,就納陳矩的姐姐為妾。”

“陳家自然不肯,無奈主家勢大,將陳矩父母打成重傷。姐姐也因為被搶過了門,最後不小心染上了天花死了。但說來也怪,那少爺的病反好了。陳矩不服,小小年紀就敢跑去縣衙告狀。只是,這狀如何告得下來,也被打得在床上躺了兩月,全憑一口米湯吊著那口氣。若非命硬,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陳矩這就憤然凈身入宮欲圖個出身,說是一旦大權在手,要屠盡仇人全家。”那太監說到這裏,輕蔑地說:“陳矩這人太熱中權勢了,殺性又大,口口聲聲說將來自己做了司禮監秉筆又當如何如何。宮中的公公們都說這人心懷不良,不能重用。也因為,他即便能讀書,依舊被壓在內書堂裏混日子。這樣的人,誰敢收?”

“哦,原來如此。”周楠明白了,陳矩如此偏激,原來家中遭遇大變,親人罹難,這就難怪了。他又禁不住好奇地問:“後來那家害了他姐姐的人呢?”

“都死光了,嘉靖二十八年蒙古俺答入寇,將那家人屠戮一空。陳矩父母和弟弟也是運氣好,僥幸逃得一命,這才是好人有好報。仇家死後,陳矩這兩年的性子才好了些。”

說到這裏,那太監又道:“教習,陳矩其實也很可憐,你真的要趕他出內書堂嗎?”

周楠一笑:“方才你說起陳矩還切齒痛恨,現在卻要替他說情?”

太監:“回恩師的話,陳矩雖然不叫人親近,可畢竟是我等的學長,他的學問文章我們這些同學也是很佩服的。若趕他出學堂,前程盡毀,卻是可惜。”

周楠點點頭:“你有一顆仁厚之心,最是難得。人最難的是寬容,為師很欣慰。你等下去對陳矩說,方才我於他只不過是學術交流。主義有別,見解不同,與友誼無關。”

那太監一臉崇敬:“恩師真是胸懷寬廣之真君子,學生有一事不解。”

周楠:“你說。”

那太監:“以先生的道德文章,將來正該為國家朝廷效力,此乃天下百姓之福,緣何卻要去做駙馬都尉?”

這才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周楠和這個太監平日裏也經常交流,卻沒有什麽好隱瞞的。微微一嘆:“這就是一場誤會,為師也是遭人陷害。”就將自己和李高在軍器的時候大概說了一遍,又道李高為了趕走自己,竟想讓他做皇家駙馬。

“原來如此,我等一說起此事都是心中不滿,以為恩師貪戀皇家富貴,竟是誤會恩師了。”那太監長長一揖:“學生給恩師賠罪了,不過,以先生的學問,考個功名當是不難。”

周楠虛扶了他一把,自信滿滿:“不過是區區一場鄉試,為師尚不放在心上,今科必中。”

“學生在這裏預祝恩師馬到成功。”那太監大喜:“學生這就去同陳矩說明此事,明日定叫他到先生這裏來磕頭賠罪。”

周楠本打算先在公房溫習一會兒功課再回家去的,經過陳矩這一打攪,哪裏還有心情,就收拾好書籍乘了轎子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