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亳—商—殷(第6/7頁)

此外濟河流域中以薄或博名者,尚有數處,其來源雖有不可知者,然以聲類考之,皆可為亳之音轉。

蒲姑。《左傳》昭九年:“及武王克商……蒲姑商奄,吾東土也……肅慎燕亳,吾北士也。”《齊世家》作蒲姑。《詩·毛傳》同。杜雲:“樂安博昌縣北有薄姑城。”按,《漢志》千乘郡已有博昌縣,當今山東博興縣。

肅慎、燕、亳之亳。此亳所在杜無說,孔謂小國不知所在。然既與肅慎燕並舉,當鄰於肅慎及燕。

據司馬相如《子虛賦》,齊“斜與肅慎為界”,是古肅慎當即漢之朝鮮,與後世之挹婁無涉。或者此一在東北之亳即亳之初地,亦未可知。

齊博邑。在泰山下,見《齊策》。

漢東郡博平縣。在濟水之北,今山東博平縣境。《田齊世家》之博陵,《蘇秦張儀傳》之博關,當即此博。

楊守敬曰:“余以為秦縣之名率本於前,其有地見春秋戰國而漢又有其縣者,諸家雖不言秦縣,安知其非秦置?……使讀者知秦之立縣皆有所因,而漢志之不詳說者,可消息得之矣。”(見《嬴秦郡縣圖序》)此說甚通。博,博平二名雖見於後,淵源當有自耳。

又按,“亳”“薄”二字,同在唐韻入聲十九鐸,傍各切。“博”亦在十九鐸,補各切。補為幫母之切字,傍為並母之切字,是“亳”“薄”二字對“博”之異僅在清濁。蒲姑之“蒲”在平聲,然其聲類與“亳”“薄”同,而蒲姑又在《詩·毛傳》《左·杜注》中作薄姑,則“蒲”當與“薄”通。又十八鐸之字在古有收喉之入聲(一k)其韻質當為ak,而唇聲字又皆有變成合口呼之可能,是則“蒲姑”兩字正當“亳”之一音。亳字見於殷虛文字,當是本字(《殷虛文字類編》五卷十五頁)博、薄、薄姑等,為其音轉,以聲類韻部求之,乃極接近。此雖未能證明之假設,卻頗值得留意。

乙 蒲姑,博、薄、亳等地之分配,實沿濟水兩岸而逆流上行。試將此數地求之於地圖上,則見其皆在濟水故道之兩岸。薄姑至於蒙亳皆如此。到西亳南亳方離開濟水之兩岸,但去濟水流域仍不遠。大凡一切荒古時代的都邑,不論在那一州,多是在河岸上的。一因取水的供給,二因交通的便利。濟水必是商代一個最重要的交通河流。殷墟發現的品物中,海產品甚多,貝類不待說,竟有不少的鯨骨。而《蔔辭》所記,王常自漁,《左傳》所謂漁“非君所及”者,乃全不適用於商王,使人發生其同於遼代君主在混同江上釣魚之感。又“濟”“齊”本是一字,如用以標水名,不著水旁亦可。洹水之“洹”有時作“亙”,可以為證。《蔔辭》中有“齊”,而“齊”又近於夷方,此必指濟水上地名而言(《殷虛書契前編》卷二第十五頁:“癸巳,蔔貞王旬兦,在二月,在齊,隹王來正[征][夷]方。”董彥堂先生示我此條)。商之先世或者竟逆濟水而向上拓地,至於孟諸,遂有商丘,亦未可定。薄姑舊址去海濱不遠。此一帶海濱,近年因黃河之排沙,增加土地甚速。古時濟漯諸水雖不能如黃河,亦當有同樣而較弱之作用。然則薄姑地望正合於當年濟水之入海口,是當時之河海大港無疑。至於“肅慎燕亳”之亳,既與肅慎、燕並舉,或即為其比鄰。若然,則此之一亳正當今河北省之渤海岸,去薄姑亦在數百裏以至千裏之內。今假定商之先世起源於此之一亳,然後入濟水流域,逆濟水西上,沿途所遷,凡建社之處皆以舊名名之,直到陜西省境,於是有如許多之亳。此設想雖不能直接證明,然如上文所排列之事實,惟似惟有此解能適合之。

(三)商代拓土之三期

商代享國六百年之說,今無從確證。《史記》所載之世系,按之蔔辭,大體不差。雖帝王之歷世甚多,然其間不少兄弟,或者《史記集解》引《汲冢紀年》“湯滅夏,以至於受,二十九王,用歲四百九十六年”之一說,較為可信。在此五百年中,大約有兩個時期拓土最力,一是成湯時,一是武丁時,合之湯前之相土,共三個時期。此情形《商頌》中說得很明白。於相土曰:“相土烈烈,海外有截。”於湯曰:“武王載旆……九有有截。韋顧既伐,昆吾夏桀。”於武丁曰:“在武丁孫子。武丁孫子,武王靡不勝。龍旂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裏,維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來假。”照這樣看,並參以他書所記載,這三個時期拓土的範圍,當如下文所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