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興亡感慨

“陛下……”

幾個宰相收起爭執,一起俯身行禮。趙桓擺手笑道:“諸位相公不必如此。”

一邊說,一邊自己到得殿角,換衣洗漱。

待他收拾齊整,方才轉身升座,向著諸人正容道:“趙開來意朕已經知道,余、秦二卿來此,想必也是為了最近因變法一事起的風波吧?”

余平連忙躬身,答道:“正是。這些日子坊間傳言甚兇,不少大臣表章彈劾,臣已經自請辭職,陛下勉留,臣不勝感激。然則,對臣的攻訐不止,臣觍顏居於相位亦不能自安,還請陛下詔斥,以定變法之意。”

說罷,從自己袖中悉悉索索掏出一張紙來,讓身旁內侍轉遞給趙桓。

趙桓略瞄一眼,只見上面細細密密寫滿了人名,都是些反對變法,要求皇帝斥退余平、秦檜二人的大臣名單。

他隨手將奏疏放在一邊,似笑不笑的道:“余卿果真是剛毅之士。”

余平生就的這種性格,聽得皇帝誇獎,卻也並不謙虛,只應聲答道:“王荊公變法不肯殺人,使司馬光、蘇軾等人盡壞新法,臣以為,變法當得殺人,陛下以鐵碗手段酷治群臣,則無人敢再做仗馬之鳴,則新法推行,必不再受掣肘。”

趙開聽的大怒,他原本就是關西大漢,滿臉紅潤,此時更是氣臉色漲紅,渾身顫抖。只是宰相當著皇帝爭吵的事還從未有過,他只得不住默想,絕不能失大臣之體,這才忍住沒有上前去辯駁。

秦檜面無表情,心中卻是暗罵:“蠢才!”

趙桓神情不變,待余平說完,方道:“卿言雖是有理,不過祖宗有言在先,不可擅殺士大夫,亦不可因言罪人。”

余平步步緊逼,又道:“陛下宏圖膜烈,雖然守成實同開創,變一變祖宗規矩,又能如何!”

“此事朕自有考量,卿不必再說。”

余平見趙桓似有不悅之色,只得應諾退後,不敢再說。

趙桓定一定神,知道余平這樣的人必定不能久用,用之某一個機構,他能發揮出最大的效能,而用之高位,他便著手對付同僚,然後便會覬覦首相的位子,最後必定會成為權相,而是否有篡位的野心,還需再看。

只是此時正得用他,也不必加以斥責。

當下溫聲緩道:“此次讓諸卿上書言變法事,其實不過是障眼法,朕亦知此時多行諸法,必定會使得朝野側目,甚至致政局大變。朕已經手劄李綱,讓他知曉,除了學校與農田水利法外,其余諸法均不施行,如此,李綱不必來長安,而事態過不多久,也會漸漸平息。”

秦檜早知端底,而趙開與余平二人,卻是只覺愕然。趙開詫異的同時,又覺得欣慰,斜眼看一眼余平,見對方鐵青著臉,心中更是高興。

趙桓見余平要上前說話,便擺手笑道:“此事到不是意要瞞著余卿,只是你剛任參知,國內大局並不通曉。朕在此時拋出諸多變法主張,不過是亂人耳目,其中細節關礙,你下去後與秦檜細說,便知端底。”

余平深知趙桓表面上和藹,能容人言,其實為人峻刻,而且性格剛毅,回長安後雖然不曾違祖制而殺人禁言,其實專制之處遠超前代宋帝。此次前來朝見,一門心思要把皇帝的心火拱起來,抓捕殺害一批官員,然後借著皇帝的威權來樹立自己的官威,一定可以事半功倍,怎料皇帝和風細雨,幾句話便擺平了此事,一場諾大的風波,就此消散。

他心裏委實不甘,然而知道皇帝與趙開還有要事,當下只得告辭辭出,秦檜見他離去,又見趙桓向自己點頭示意,便也急忙離去。

見他二人陸續離開,趙開只覺松了一口大氣,向著趙桓由衷道:“陛下決意並不變法,臣以為甚是英明。”

趙桓面色陰沉,向他道:“不是不變法,不過是未到其時。現下的大政還是要打敗金人,收復燕雲,到那時,不變法則不能變千年困局,朕,身肩重任,非爾可以理解。”

趙開一楞,聽得趙桓語氣中帶有一種說不出的沉悶,不覺問道:“以陛下天縱之才,驅逐女真收復燕雲,皆不是難事。而今天下更是吏治大好,漸有國富民強之勢,而禁軍整編後,亦是精銳難擋,國朝自開國百年來,從未有如此好局,待天下重歸一統後,只需謹守法度,外牧蠻夷內修政治,則陛下遠超唐太宗多矣,又何苦生事呢。”

見趙桓不為所動,趙開心中大急,又道:“仁宗與神宗欲變法,其實是國弱民貧,而今局勢大變,雖不變而變,陛下又何苦求一變法之名,而壞天下大事?”

“這都是人治,人亡政息。朕所在意的,是朕身後。”

趙桓脫口而出,又見趙開目瞪口呆,自己也是好笑。與趙開這樣標準的“古人”討論什麽人亡政息,興亡規律,確實也太過超前。他自己的憂慮,也只得由自己一個人來解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