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出巡

宋靖康五年十月下旬,進入初冬時節不久,已經紛紛揚揚落了四五場雪,天氣冷的邪乎。待潼關與河東兩地的戰事已經漸漸平歇下來,天寒地凍,士卒都凍的臉色發青雙手發紫,握著冰陀子一樣的鐵兵器,根本不能再去做戰。而經過一秋的消耗,原本養的肥健的戰馬也開始消瘦下來,需要好生養護,過得寒冬後必定是瘦弱不堪,難以承擔繁重的戰事。

這種情況下,金兵已經無力再戰,緩慢退出潼關谷道,開始往洛陽、東京、河北等地退卻,而退往河東,需得渡過黃河,而天氣雖然寒冷,黃河要結凍到可以徒涉過河卻仍然不大可能,渡口已經被宋軍先期把守,甚至在幾個重要的渡口,已經不顧天寒地凍,發動民工開始修築城防,以防止金兵再次趁虛而入。

偷襲長安的戰事,使得宋廷上下開始無比重視河防,加上河東已經部屬重兵,新軍在冰天雪地裏又開始編集演練,比起國力,有了抗戰決心的宋朝,雖然也是疲憊不堪,到底還是要比家底無比薄弱的金人要強過百倍。

戰事雖然已經不再是朝廷關注的重點,但是因為大雪不停,更甚至夏秋之季的幹旱,情形嚴重之極,使得皇帝與政事堂屢發詔書、政令,嚴斥各地官府注意搶險濟民,開設粥廠,發放寒衣,以使民不受饑餓冰凍之苦。

到了靖康五年十一月上旬時,終於天有三日晴,一直壓在人們頭頂的黑雲有漸漸疏散的跡象,可惜雪災之勢已成,雖然趙桓屢次切責督促,甚至越過政事堂,親自下令罷免了幾個縣令,下入詔獄以警救災不力的官員,登聞司的主官余平雖然不在長安,下屬各司卻偵騎四出,凡有推諉懈怠的官員,立刻上報,隨時逮捕,在如此嚴壓之下,因著條件所限,戰爭給地方的破壞,又有大量的民力物資大量耗費在前方戰事上,還是有大量的災情報告紛紛匯報到長安,凍餓死人的事開始還是新聞,後來已經成為平常事。

就是在長安城內,每天賑濟不絕,甚至朝廷官府動員大量人力,到長安四周砍伐樹木,無償分發給貧民小戶燒炭取暖,卻仍然每天都有凍餓而死的貧民屍體由著長安各門擡運而出,有條件的自己安葬,無力安葬的,統一歸放在官府設立的義莊內。

趙桓居於深宮之內,面臨的每天都是關陜六路和河東等地的災情報告,其余各路的政務都暫時顧及不上,全部身心都用在應對這一場天災之上,種種辦法用盡,卻常常泛起一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看著案頭的奏報,趙桓微微苦笑。

尚書左仆射兼長安府尹謝亮奏報:“臣親至義莊,今日出城屍首計十五人,較往日已大為減少。陛下宵衣旰食愛民如子……”

冷冰冰的屍體數字之後,是這樣的頌聖套話,現在看來,分外刺眼。

趙桓喟然長嘆,手撫著冰冷的紅木桌案,喃喃輕語道:“千百年積澱的歷史知識又如何,天威之下,人力的力量太過渺小了。”

“陛下?”

侍候在側的內侍不知皇帝有什麽吩咐,只得躬身向前,用詢問的眼神看著趙桓。

趙桓啞然,一時也想不到什麽托詞,想起自己這些日子來的打算,便揮手令道:“去召康承訓來。”

見那內侍轉身要走,趙桓又令道:“讓他帶著殿前司奉聖軍副將以上,一同進見。”

“是。”

那內侍柔聲媚氣的應了,急忙前去傳詔。

趙桓心中做了決定,倒覺得這溫暖如春的殿閣內分外憋氣,長吐一口氣,信步到得殿門前,親自動手,將殿門推開。

今日天氣晴好,太陽光線強烈,灑照在空曠的殿前廣場上,分外耀眼。

只是這陽光太過溫柔,根本讓人感受不到暖意,趙桓甫一出門,一陣冷風撲面而至,吹在他暖熱的身體上,卻教他不由得猛打了一陣哆嗦。

一把將內侍送上來的毛皮披風推開,趙桓咪眼去看這大殿外的世界。矮小的宮墻外,街道上兀自有殘雪未盡,行人並不很多,縱是有三五人經過,也是畏畏縮縮,仿似不勝寒氣。

他深深嘆一口氣,又猛然吸氣,只覺一股冷風直入胸臆,凜洌清冷,令人分外難受。

因站著難受,便踏腳沿著漢白玉制成的石階往下行走,不提防石階凍滑,左腳一時控制不住,身子一斜,竟是跌倒在這大殿的石階上。

“陛下!”

不但跟著他的十幾個殿內宦官嚇的魂飛魄散,就是散落在附近戒備守衛的殿前班直侍衛們,也是大驚失色。

趙桓只跌的腰腿生疼,一時竟站不起身來,正要掙紮起來,旁邊早有人抱住了他胳膊,將他扶起。

見那年輕班直嚇的臉色慘白,趙桓雖然跌的難受,卻是笑道:“朕不過滑了一跤,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