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白龍魚服

趙桓想到這些,心中沒來由的煩憂。國事煩憂,家事也即天下事,人生復雜至此,可比當年還要勞心費力的多。

費倫適才見趙桓還是滿臉春風,待到得自己身旁時,已經是面落沉水,不禁心裏打鼓,不曉得是不是自己有什麽事觸怒了皇帝。

當下陪著小心,向著趙桓行了一禮,然後便躬身侍立,等皇帝發話。

“費倫辛苦了。”

趙桓隨口贊他一句,一陣寒風吹過,幾株臘梅上的雪花飄揚飛起,落在他滾燙的臉上,激起一陣冰涼。

幾個小內侍急忙上前,幫趙桓拂去殘雪,又呈上手爐,向趙桓取暖。

“下去。”

趙桓揮手將一揮,將內侍們斥退。打眼卻又看到費倫身著鐵甲,身上的布袍已經破舊不堪,按在腰刀上的雙手凍的慘白,青筋暴起。

他心中一動,竟將自己身披的雪狐皮大衣解下,又親手為費倫披上。

“不要動。”趙桓止住費倫的推辭,又將這皮袍的領口系好,然後方才退後一步,笑道:“種極黑年漢子,薛強個兒太矮,只有你身形勻長,穿著英武之氣不減,又增儒雅。”

費倫心中感動,卻是生性內斂,只是又躬身一禮,以謝皇帝大恩。

君臣二人一前一後,幾步上了抄手遊廊,自廊中一路看著雪景,一路回到清漏閣中。

待到閣中坐定,趙桓命人為費倫送上熱湯解寒,待費倫臉上的青白之色漸漸轉為紅潤,這才向著他笑問道:“這一路趕的辛苦,沿途所見,地方官施政如何,軍務上的事又如何?”

費倫總料想趙桓會先問他折家的事,卻沒想問及沿途所見,當下先在腦海中歸納思索一番,然後才肅容答道:“陛下考成法下,地方官員沒有敢耽擱政務的,臣一路所見,大雪不止,地方官員掃清道路,督促水利工程,搶救庫存,修葺危房,救濟百姓,並不敢有一點懈怠。至於軍務上的事,臣職份所在,更是注意,沿途各州的廂兵早就動員,延安及河中各府,動員的廂軍和鄉兵總數在二十萬上下,日夜不停,往潼關和太原方向運送軍械和糧草,地方官員也需配合廂軍,凡有道路積雪難行,就需動用民力整修,一刻也不敢耽擱。臣接太原方向的消息,我王師已經在城下挖好了長壘,將城池圍的水泄不通。雖然太原也在下雪,不過軍資不缺,前方將士必不會有凍餓之苦,請陛下放心。”

“嗯。”趙桓靜靜聽完,卻指著費倫道:“你是什麽身份,尚且免不了受凍受寒,更何況尋常小兵。”

“臣妄言了。”

費倫被他說的滿臉通紅,連忙認錯。

趙桓笑道:“又不是朝會,這麽正經做什麽。天威如此叵測,人力但求能盡量減小損失便是。朕剛才並不是說你妄言,而是有感而發罷了。”

他其實是史學知識不足,其實這一年關陜先是大旱,然後大雪,史書明有記錄,只是趙桓並不知道罷了。

“是。”

費倫連忙卻稱是,又解釋道:“臣惟恐耽擱公事,又因道路泥濘難以行走,每天不得不起早貪黑,昨夜就是趕了一夜,這才氣色不好。”

趙桓無可不可,對這個青年愛將他心中原也是信任,只是防著對方權責太重敷衍事上,這才偶爾敲打。

因錯過話頭,向著費倫問道:“折家老小全來了吧?折可求路上可有什麽說話,折家留守的情形如何,朕讓折彥適將他手中的人交給你,日後折家的情形,需得你一手控制,三州剛剛反正回歸,需得多加小心才是。”

這才是費倫今日到宮中見他的重頭戲,當下聽趙桓連珠炮一般問出來,費倫卻是一點不慌亂,當下從容答道:“折可求一家,諸子折彥文,折彥顏、折彥適、折彥野,俱都隨之來到長安。折可求家主位由其弟折可同、折可致、折可久三人一同署理,臣問了折孝忠……喔,折彥適,折可求之後,這三人誰可用者,折彥適只是搖頭,說這三人都是庸材,折可求之後,三人如果共襄贊大局也還罷了,如是自起紛爭,唯有便宜了外人,三州防禦必定土崩瓦解。臣知道後,越發小心,在三州建立分司,多派人手,萬一事有不對,朝廷也能早些著手布置。”

“好,做的好。”

趙桓終將神色一緩,大聲誇贊。

“臣始終不懂,這個折可求無恥之徒,陛下恕了他罪就是便宜了他,還要好生寬待,對其關切之意比尋常將領強過許多,麟府豐三州固然重要,卻也不必如此,潼關戰後,王師十萬兵臨城下,折家一樣得降了。”

趙桓連連搖頭,笑道:“不戰而屈人之兵是兵法最妙,並不是戰了就有損失,而是不戰之後,所得更大。折家世代效忠大宋,降了之後名聲太過難聽,縱觀大局,折家如今毅然反正,所起的作用,當比在戰場上讓他披著孝服帶著棺材投降要好過許多。其中關節要緊,你自己好生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