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雪夜夜話

俗話說雪前暖雪後寒,此時雪霽,姚端在營中轉悠了半天,已覺得身上的鐵甲冰冷,好似一大陀冰塊一般,緊緊附在身上。

待掀開帳簾,卻只覺一股暖意襲面而來,一群親兵早在帳中生起火盆,火紅色的火焰竄的老高,在這冰天雪地的暗夜之中,令人覺得溫暖異常。

姚端卸下甲胄,又讓人將自己身上的積雪拍凈,再將眉臉上的殘雪擦凈,亂了半響,又往火盆邊坐下,這才覺得渾身舒適,那股子寒氣已經被驅趕的無影無蹤。

“姚將軍辛苦。”

費倫與張憲二人早就等在姚端帳中,待他進來收拾停當,兩人這才拱手致意。

姚端悶聲道:“有什麽好辛苦的,咱們做將軍的,有親兵服侍,有火盆取暖,而兄弟們只能在這雪地裏苦捱了。”

他目視費倫,見對方不為所動,便也不管不顧,向著這少年親貴將軍道:“費將軍,與折可求的事是你總職其事,不過我的兄弟卻不能在此久候。這裏是這種鬼天氣,太原也好不到哪去。河東戰事瞬息萬變不能久拖,折家若是敢出兵,我一樣滅了他便是。在此耽擱久了,不利太原戰事,請將軍慎思。”

費倫其實也是憂心忡忡,皇帝如何布的局連他也不甚了然,到底有沒有用尚未可知,這姚端看似粗魯其實奸狡似鬼,一點責任也沒有擔待,若是當真出了什麽岔子,所有的不是都得落在他頭上。

心裏擔憂,臉上卻是一點不肯帶出,只是笑嘻嘻向姚端道:“天降大雪,來年必定是豐年。陛下說一開春就力爭減免鄉兵力役,而是將民力用在水利工程上,咱們此時多吃些苦頭,陛下那邊也能當真輕松一些。”

他將趙桓的大帽子輕輕扣了過來,姚端與張憲對視一眼,都是苦笑。偏師來襲前途叵測,偏生是皇帝親命,卻也苦無辦法。

三人正自無話,唯有火盆中的木炭燒的噼啪做響,火星四竄,卻聽帳外有人稟報道:“費將軍,營外有一隊人馬,說是你的故人,前來拜會。”

“哦?”費倫面露詫色,他原是軍中孤兒,流零五國被趙桓收容,除了種極等人,哪有什麽故人。只是對方雪夜來訪,必定有要緊的事,或者就是趙桓安排在此的細作,也未可知。

當下只得站起身來,先向姚、張二人告一聲罪,掀門而出。

到得外頭,一腳踩在雪地之中,踩的積雪咯吱做響,擡頭看天,已是經雪霽晴好,一輪圓月斜斜的掛在半空,冷風如刀,卻是將他原本暖和的臉孔吹的生疼。

“好雪!”

費倫暗贊一聲,自離北國後,這種冰天雪地極目純白的場景,已是難得一見。

雖然中軍大帳離營門較遠,他也並不騎馬,只是在自己親兵的衛護下,連火把也不必掌,借著月色深一腳淺一腳的往著營門漫步而去。待到軍營正門前時,膝蓋之下已經被雪滲透,他卻是渾不在意。

“五郎,是你吧?”

剛至營門不遠,費倫正咪眼看向營外的那一小隊騎士,尋找所謂的“故人”,卻猛不防對面隊中,有人已經開口招呼。

費倫行五,只是夠資格叫他“五郎”的人,卻是不多。

他聽的極為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是何人,只得先答道:“是我。你是誰?”

對方“嘿嘿”一笑,又道:“好家夥,五郎做了提舉皇城司,行人司正將,已經目中無人了。”

費倫原被親兵圍在正中,雪夜月色雖然明亮,對方卻是一眼將他認出,已是令人驚異,此時又言笑不忌,並不將他令大多宋軍將領都聞之膽寒的官職放在眼裏,卻教他更是驚詫。

不過只是瞬息過後,他腦中電光火石一般,閃過一人。

再看對方雖然整張臉被遮在鬥篷內,身形卻顯然一絲不錯,費倫一邊大罵自己是蠢才,一面自心底裏露出一抹歡喜的笑容,一面命人打開營門,一面笑罵道:“折老三,你取笑我麽?”

折孝忠見他把自己認將出來,便也掀開鬥篷,自馬上跳了下來,一面哈哈大笑,一面奔行到費倫身前。

只是相隔一步時,兩人又不約而同停下腳步,原本要擁抱的手勢改成了拱手做禮,深深一揖。

待雙方都擡起頭來,費倫看著折孝忠的臉色,先笑道:“半年不見,你的神情模樣卻比當初要好上許多。”

折孝忠也是當日在五國城時就跟隨趙桓,當初一群小侍衛中,以種極年紀最大,費倫行二,薛強與折孝忠年紀仿佛。這四人極受趙桓信重,相隨萬裏護著趙桓由五國經夏境逃回,最受寵信。

唯有折孝忠因是折可求的親侄,近支子弟,趙桓盡管信他,卻被西軍其余將領猜忌排斥,不能受到重用。原本有意到湖南去尋折可存,或是折彥質,趙桓又不肯放人。於是兩三年功夫下來,種極等人受到重用,成為禦帶和軍隊高級將領,薛強領鎮一方,種極成了西軍悍將,而費倫更是掌握行人司,成為拱衛皇帝查察情報的細作主管。唯有折孝忠雖不是沉淪下僚,與這三人相比境遇還是差了許多,臉上便常常帶有郁郁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