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薛強略一思忖,已知道皇帝用意,當下斷然答道:“官家的心思,臣全明白了,到得襄陽,一切以陛下的主張為準。”

趙桓最喜歡的,便是自己這些心腹愛將對自己的絕對信任。

當下很是歡喜,委實誇了薛強幾句。又命他軍務上多與鎮守大將商議,政務武將不必理會,然而李綱若有吩咐,也必須依從。

兩人對答至此,已經沒有什麽君臣之隔,到似家中長輩,在吩咐晚輩子侄一般。

待到最後,薛強見趙桓別無吩咐,他卻問道:“官家,臣到襄陽,到底太過年輕,只怕彈壓諸軍,鎮守心腹還行,若是荊湖路的亂子越鬧越大,李平章派臣去前線平亂,臣當如何?”

他快速說完,看看趙桓並無怒的模樣,這才放下心來。

帝王心術,常人無可理解,更何況趙桓這樣的強勢帝王。

荊湖路的亂子,等若是鐘相等人在趙桓的臉上狠狠呼了幾巴掌,而趙桓又有所謂“官逼民反”的考語,又盛贊鐘相等人在荊湖路的種種舉措很是不錯,可以學習,使得薛強等在場武臣,委實摸不著皇帝的脈門,不知道皇帝究竟對這一場叛亂,持何立場。

他話一說完,趙桓並不遲疑,立時道:“這有什麽好說的?打仗,朕會安排嶽飛到荊湖,你和他多學著點。你也是將門後人,這些年來出生入死的,雖然年輕,不過名將都是打出來的。那嶽飛從軍才多大,現在也不過二十來歲,朕已經有意讓他持節,你也不必對自己太無自信。”

薛強心中感動,知道皇帝現下的說法,是不止把自己當成一個鷹爪走狗,而是要將自己培養成一代名將。

只要軍人,便不會拒絕這樣的好意。

趙桓看他神情,淡淡一笑,又道:“名將麽,一是要看兵書,然後就得沙場廝殺,再來就是一場場殺出來得到的經驗,你天資不笨,這幾年兵書一直在看,缺乏的,便是統率大兵做戰。此次讓你去荊湖,過一陣子,種極也去,費倫也過去,你們這些人,朕都是要大用的,一個個和嶽飛他們好生學著,將來也是朕的統兵上將。”

他略頓一頓,又吩咐道:“至於鐘相等逆賊,嶽飛到了,必定也掀不起大浪來。對待這些人,就是剿撫二法並用。除了首惡必誅外,也沒有別的什麽說道。你好生去做,朕自然還有下文,不必憂心。”

奏對至此,薛強也知道皇帝事多,此事已算了結。當下躬身行禮,自行退下,隔了幾日便去樞院領了任命,前往襄陽上任。

他以小小年紀,卻要統領苗傅與劉正彥留下來的驕兵悍卒,雖然也是聰明,到底經驗不足,一時間竟不能得手,倒是趙桓知道必定如此,派了他諸多胞澤兄弟前往助陣,狠打狠殺又革退一批,這才慢慢穩住軍心。

此是後話,卻也不必先提。

趙桓在薛強走後,便只得埋頭文案,送至他案前的,除了宰相與樞密不便決定的人事與財政、軍事上的重大決定,便是一些涉及前方武將的微妙小事。

嶽飛的奏書,趙桓放在案頭已有數日,當日卻是不知道如何決斷,只得暫時擱置。

此時就著火燭,又在案前看到這一封奏書,心中一陣憤恨,將那奏書一把拿起,仍在地上。

他性格內斂,不但外臣看不到他發火,便是身邊近侍,也是絕少看到。

此時見皇帝如此暴怒,殿內侍候的諸多宦官和宮女都是大驚失色,有那機靈點的,便急忙上前,將嶽飛的奏書輕輕撿起,送到一邊收起。

趙桓心中煩悶,勉強又坐片刻,終於站起,大步到得窗前,向往眺望。

窗外繁星點點,夜晚的清風自大開的窗中徐徐吹來,令他發漲的頭腦一陣清涼。

嶽飛如此,其實趙桓早有心理準備。此人不是尋常的武將,還是在做鎮撫使的時候,就多次上書請求北伐,做到招討使和節度使後,更是多次上書,提出自己的政治見解。

這一類事,後世聞知,都道嶽飛忠義過人,而唯有趙桓這個當事者,才知道一個武將對皇室的事指手劃腳,令他這個皇帝有多麽難堪和憤怒。

他長吸口氣,讓清洌的夜風直入胸腔,卻是又覺得清醒的多。

無論如何,以他後來人的身份,以及多年來對嶽飛的崇拜和了解,其實並不需如此憤怒。

只是想到此人竟是如此強項和梗直,做出這些政治上如同白癡般的舉動,當真令他搖頭不已。若是換了任何一個帝王,只怕都會將此事放在心裏,一旦將來有什麽不對,必定就是殺身之禍。

想到這裏,趙桓連連苦笑,卻也知道不必與這嶽飛計較了。

回到座中,又命人將那奏書取來,命人執筆批復道:“卿言已覽,感卿至誠,然則帝王家事,非宜外臣所能問者,朕不罪卿,卿宜自省。所請調派機宜文字一事,朕別有安排,卿姑且待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