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趙桓一聽,便知道自己的好九弟趙構沒少在這個老太婆面前給自己下藥。他前世就是性格堅毅,甚至是比較剛愎自用,今世更是貴為帝王,只有人聽他的份,哪有別人敢如此和他講話。

他扭頭斜眼,看向這個走在自己前頭半步的白發老人。

陽光刺眼,滿臉皺紋的老人行走在烈日之下。

他沒來由的心一軟,只覺得眼睛有點微微發酸,害怕人發覺,急忙低頭。

待這股情緒過去後,稍稍整理好思緒,便向太後笑道:“不是兒臣不想議和,實在是那女真人虎狼梟境之心,哪裏是真的要和咱們議和?前頭說讓了陜州潼關等地,後腳就又調集大兵,要興軍犯境。兒臣想,不狠狠回敬他們,打的他們害怕了,他們是絕計不會將上皇送還回來,也不會真的有心議和。”

見孟後不置可否,便又道:“當年遼國契丹也不是一樣麽,若不是真宗皇帝禦駕親征,豈能一戰而定大宋百年太平天下?可見,這些蠻夷是畏威懷德,只有先打怕了他們,才會讓他們感受天朝聖教,從此不再動用刀兵。”

孟後猛然回頭,向他道:“你有真宗皇帝英武麽?”

她這一問,卻是極有講究。

他的丈夫哲宗皇帝,就是一心要效法祖宗,興兵伐遼,結果被當時的太皇太後責問道:“你有真宗皇帝英武麽?”

哲宗無言,一時無可興對。而在他的統治下,宋朝黨爭越發嚴重,政治軍事越發腐敗落後,興兵征遼一事,便被輕輕擱置,不再提起。

此時孟後再問,情形與當日不同,應對的人卻更加不同。

趙桓左右四顧,見了除自己的心腹內侍之外,再無別人,因笑答道:“兒臣以為,兒臣英武強過真宗皇帝。”

“你?!”

孟後氣極,當真想不到他敢這樣回答。

趙桓一笑,輕聲又道:“太後不信?且看將來。祖宗當然有祖宗的功績,做兒孫的,也不必看著祖宗就氣沮。朕要強過祖宗,也盼著朕的兒孫強過朕,若是打定了主意要一代不如一代,這江山能保的住?”

“好,皇帝當真有志氣,我這老婆子時日無多,且看將來如何。”

“這是自然,兒臣說的出來,便必定做的到。將來打敗女真,迎回上皇和諸親王、公主、嬪妃,戚裏,其樂融融,太後必定可以見的到。”

孟後在心裏嘆一口氣,知道自己皇太後的身份,在這個越來越剛毅的皇帝眼中,已經算不得什麽。

她面帶苦笑,一時竟不知說什麽是好。

這個趙桓,當真也算的上是趙氏皇族中的異類,這種剛強堅毅的性子,除了開國的太祖太宗之外,只怕真的再也無人可及。

趙桓也不理她如何是想,只順著自己的思緒繼續說道:“九弟不幸身故,朕也很心痛。太後信兒臣一片真心,這心痛是因著自幼一起長大,兄弟之情難以忘懷。”

孟後終忍耐不住,盯著他眼,問道:“官家,你如實說,你九弟是不是你下令害死的?”

趙桓並不避開她眼光,答道:“天家無情,朕落到九弟手裏,勢必也是如此。兄弟之情,到底敵不過皇帝大位。朕也不瞞騙太後,也不屑瞞騙旁人,只是太後問得,別人卻問不得,此事也望太後自此忘懷,以後不必提起的好。”

孟後氣的渾身發抖,擡起手來,想去打趙桓。

趙桓並不退縮,直視她眼,淡淡道:“朕自忖比九弟更能當這個家,他若是老實在江南呆著,朕也不為難他。可是他弄不好,天怒人怨,揚州一役,為著他畏敵怯戰,死了多少百姓,屍體遮滿了江面!苗劉二人,是他一手提拔重用,到底反叛了他,為著何來?還不是九弟太不得人心。朕在陜西一意抗金,他卻拉著朕的手腳,江南財賦不肯供給,甚至有傳言要與朕分疆而治。這成何體統,朕才是正朔,是正經的大宋皇帝,他不過是事急從權罷了。朕能回來,九弟不但不能讓位,還要在背後牽扯朕,朕是一國之主,雖然兄弟情深,卻也顧不得。”

他之所以和這個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長篇大論,卻是知道,自己處死趙構的事需瞞騙不過別人,連坊間百姓都隱約知道是皇帝下令,趙構根本不是死於意外,更何況這些成天生活在權術鬥爭中的皇族中人。

若是不將此事擺平,不把自己的理由擺的冠冕堂皇,將來趙佶和諸多皇室宗親,外戚鄖臣都有回來的一天,就是自己身邊的諸多大臣,也有很多人不滿意趙構之死。

不先把這個老太後說服,她鬧將起來,勢必弄的朝野側目,縱是用強力彈壓下去,只怕也是他的盛德之累。

在這個特別講究綱常倫理的時代,殺弟終究是一個不好的名聲,他需要未雨綢繆。

見孟後聽的發呆,趙桓卻不知道擠了幾滴眼淚出來,輕聲泣道:“太後,朕說的嘴響,其實也很是後悔。當初那幾個逆臣有此心思,朕想到九弟可惡,竟沒有阻止,他們竟真的做此大逆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