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趙桓跪伏在地,向著孟後行跪拜大禮,因低著頭,並不能看到車上的情形。

孟後一見趙桓來到,卻是已經準備下車。

待看到這個身體健康,神采奕奕的天子近得前來,跪伏下去,卻不知怎地,竟又是止住了身形。

她端坐車中,透過車窗看過,見到趙桓一絲不苟的行禮,一直待他大禮行畢,方踏下車來。

“兒臣見過太後。”

趙桓好象對著太後的托大並沒有感覺,看到這位花甲之年的老人踏下車來,自己並上前一步,用手將她扶住。

孟後身體一顫,下意識的將趙桓的手輕輕推開。

趙桓灑然一笑,也不在意,只是看著她滿是皺紋的臉,微笑道:“太後一路辛苦,在長安安頓下來,除非是將來還都,否則不必辛苦了。”

孟後看向他臉,只見對方面色紅潤,雙眼波光粼粼,好似一潭深水,不可見底。

她沒來由的心底一慌,原本當著百官群臣質問皇帝的心思,卻是收了起來。只是下意識答道:“尚好,秦相公照顧的周到,一路上的地方官也不敢怠慢,這是皇帝的旨意,我很受用。”

趙桓又伸過手去,這一次稍稍加大了一點力道,捏住她的胳膊,向上輕輕托著,一邊向前一邊又向她道:“太後是皇室長輩,現在父親猶自蒙塵,我這做兒子的,如果照顧不好太後,將來必受父親嚴懲。”

孟後聽到他一口一個父親,而不是叫“父皇”,不由得心中一動,終忍不住向他道:“皇帝打算什麽時候迎回太上皇?”

此時他們邊行邊談,已經到得最近的一個燕居之處,趙桓放下孟後胳膊,笑道:“太後不急,可先去更衣,一會再談。”

孟後在車上坐的久了,確實也需要重新梳洗一番。

她雖然年長,到底在宮中幾十年,基本的儀容風範,很是注重。

當下向著趙桓重重一點頭,在幾十個宮女的圍繞下,進得黃幄圍幕,前去更衣梳洗。

趙桓並沒有在為他準備好的座椅上落坐休息,而是召來前去迎接皇太後的諸宰執大臣與樞密大臣,與他們談笑寒暄。

眾人覺得皇帝心情很好,便也稍稍放開,便是趙鼎與張浚二人,雖然想與皇帝當面討論一下前方軍情,卻也不想在這個時候上來殺風景。

宋朝最重宰相,趙桓語笑歡然,站在黃幄圍幕的正門處,而張所、謝亮、朱勝非三人,則緊靠他身前。

張所性格直爽,因著自己是宰相,並沒有張浚那般顧忌,與皇帝寒暄幾句後,便向趙桓道:“趙開昨日已到長安,臣與他略談了談。”

“哦?”趙桓極感興趣,身體微微向著張所一側,笑問道:“趙開與卿說些什麽?”

張所道:“趙開此次過來,便是與東南清軍所費有關。今年國中諸路,多半府庫豐盈,可以多做些事。唯其荊湖亂起,要調動大兵前去平亂,所費估計得千萬以上,趙開與臣說,只怕這一場亂子,要使陛下清軍改制,多編禁軍的打算推遲很久。”

趙桓收了笑容,嘆道:“趙開沒有辦法麽?”

他先由陜西清軍,然後足額禁軍,接著準備大改軍制,厘清將帥職責,改革軍隊編制,再下一步,便是改革廂軍,將廂軍足額,弱化其地方駐防功能,而是將廂軍改為專門的工程、通信、郵傳等具有大兵團輔助功能的部隊。

這樣一來,全國幾十萬基本是戰時無用,平時只能養老的廂軍,就可以發揮它的最大效能。

先由陜西起,然後是東南荊湖兩浙福建兩廣諸路,在戰區四周足額禁軍,在後方也要大規模的裁撤和改編廂軍,以節省和合理使用軍費。

金軍西進和荊湖亂起,確是將他的打算擾亂,使得這一過程,最少要延遲一年左右的時間。

見張所微微搖頭,他也不待張所答話,便自失一笑,向著他道:“趙開雖善理財,到底不是神仙。”

張所與謝亮一起微笑,都道:“陛下能知大臣與百姓甘苦,何愁天下不治。”

趙桓點頭,答道:“荊湖亂起,朕以為還是太過苛待百姓所致。”

此語一出,不但兩個宰相動容,便是其余聽到的大臣,也是臉上變色。以趙桓身為帝王的身份,有這樣的見解並不奇怪,但是能當眾坦然說出,卻是令各人佩服之至。

自趙佶重用蔡京不理政事,然後又貪圖享樂,宮中用度無數,還要大修園林,以致擾亂天下,不但軍隊軍費不足,戰力下降,也導致地方官的吏治敗壞,貪汙受郁的現象大有激增,而天子並不過問,只要官員能足額賦稅,便是能臣。

如此一來,方致有方臘之亂。

而荊湖路數次被金兵危脅,這兩年也受了災荒,而在趙桓返回之前,趙構並不理會,賦稅絲毫不減,而絕不賑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