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嶽飛冷眼旁觀,見劉光世麾下諸將,唯有這王德大名向來聞知,這番表現也不足為奇,倒是王德身後,有一大漢也是面無懼色,見王德與嶽雲相鬥,雖然慘敗,他竟還有躍躍欲試之意,心中大奇,不禁向那人問道:“你叫什麽?”

那人先不提防他發問,然後便是昂首答道:“末將朱仝!”

“哦?”嶽飛略一點頭,腦中想了一想,卻不知道對方是何來歷。

只又問道:“此番兵敗,你又有什麽話說?”

朱仝嘿然一笑,搖頭道:“敗了便敗了,旁人無能,我又沒有戰死,有什麽好說的。殺便殺吧,末……老子提著腦袋闖江湖,早便該死了。”

嶽飛點一點頭,也不言語,便揮手命人將這些人全數帶下。

那適才被他問話的卻是大將酈瓊,被人推過他身邊,卻是面色青白,惶聲叫道:“嶽將軍饒末將一命,末將必定結草銜環以報!”

嶽飛面露厭惡之色,也不理他,只命人將他立刻推下。

待各人被推到一旁,他才輕聲向著嶽雲道:“旁人就算了,王德與那朱某人,先寄押下來不殺,待我稟報過陛下,再作處斷。”

他心中也很是奇怪,按說殺劉光世也罷了,他的心腹大將,卻並不一定要以死來抵罪。主將要用兵,身為部下,自然是無條件服從,就軍紀來說,並沒有什麽錯處,不一定要全數殺了才好。

其實趙桓當日只是下詔殺劉光世,連同劉光世麾下的十幾個統制一起殺掉,卻是因為詔書不明,只是令秦檜誅劉光世及其部下從逆罪大惡極者,秦檜想了一想,便令將統將以上悉數殺掉,卻是他自己的主張。

他吩咐下去,過不多時,十幾個統制和副統制被五花大綁,先押在山門一邊。

這麽一會功夫,已經有不少看守的禁軍將士和幾個服侍趙構的內侍聽到了風聲,亂哄哄跑將出來,伸頭縮腦,窺探這邊的動靜。

嶽飛皺一皺眉,薄怒道:“怎麽辦的事?”

也不待他多說,立刻有幾個小軍軍帶著部下,跑將過去,將閑人趕開。

這些人就算是犯罪當斬,到底也曾經是高級軍官,眾人知道嶽飛的心思,絕計不肯讓這些舊日同僚太過難堪。

將這裏的事安排妥當,嶽飛卻是搖頭嘆息,皺眉向嶽雲道:“對劉光世不便用強,況且他在康王身邊。你們不必跟來,我自己過去便是。”

“是,父親。”

嶽雲倒全然不擔心乃父的安全,嶽飛聞名後世,是他威名凜凜戰無不勝的嶽家軍,卻很少有人留意,他原本出名,聲名顯聞於世,卻是他一聲傲然遠超於常人的武藝。

最為時人所知的,便是他的一身神力和極為精準的射術。

嶽飛所拉的三石力的強弓,自己揮灑自如,除他之外,當世時只有在富平之戰時勇救宗弼的韓常可以勉強相比。

槍術,更是神乎其技。

當年他在八字軍王彥麾下時,就經常率領小隊人馬,屢立戰功,就是因著這一身傲人的武藝。

嶽雲適才能輕松擊敗王德這個勇將,在嶽飛面前,卻仍然是遠遠不如。

如此這般,別說劉光世只是一個紈絝子弟,趙構身邊也沒有武士,就算有上幾十上百的,卻也並不值得嶽飛放在心上。

趙構被囚於顯忠寺正殿之後的後殿大院內,因著正殿供著佛像,趙構也只是住在正殿左側的偏廂內。

嶽飛一路泰然自若,得到這後殿院門前,自己先解下佩劍,交給身旁那個身形瘦弱,滿臉惶恐害怕之色的小宦官。

見他手兀自發抖,嶽飛竟是微微一笑,道:“你不必怕,沒有你們的事。”

那小宦官原本驚慌之極,被他一語安慰,方才覺得心中安定不少,滿懷感激的應了一聲,又將趙構與劉光世所在的偏廂指明,這才退在一邊。

嶽飛輕輕搖頭,知道無論何時何處,出了何種變故,最倒黴的,其實還是這些無根無基的下人。

他顧不得多想,信步入內,到得趙構的廂房外,便自己大聲報名道:“浙東制置使嶽飛,求見康王殿下。”

話音未落,只聽得房內一陣腳步紛沓,片刻過後,一雙手將偏廂的木門霍然推開,趙構面色蒼白,先是大步向前,雙足剛踏在石階之上,眼神中卻又是一絲猶豫,略一沉吟後,便佇足不前,只向嶽飛問道:“卿所來何事?”

他雖然是極力壓抑自己,嶽飛何等樣人,如何聽不出來眼前的這個康王,其實內心極其害怕惶恐。

他心中感慨,只覺得眼前此景,簡直是殘酷滑稽之極。

對著一個趙構,不若對著十萬金兵,更加令他舒暢。

接趙桓詔書,破劉光世,不過是因著趙桓是正統,又不想國家陷入大規模的內戰,究其實裏,嶽飛對此時的趙構,並無怨憎,也不知道對方其實根本就是沒用的軟腳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