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金牌(第2/2頁)

張佳木所說的,當然是說他將來有能力護住於謙,然後再保此老出山。但於謙的意思則更簡單明白,國家要是讓一個錦衣衛使得掌大權,能護住他這個前兵部尚書,一品文臣,大約也不是他所樂見。

當著刑場兩顆人頭和血淋淋的屍身,此老風骨還如此硬挺,張佳木還有什麽話說?當下只是側身而立,微一擺手,肅容道:“請少保上馬,這就護送你回府。”

“好,有勞!”

於謙雖年至花甲,筋骨倒也是康健,當下翻身上馬,看著四周黑壓壓的百姓,把刑場四周圍的密不透風一般,到了此時,他才是臉色變的柔和起來。剛剛百姓的議論,他也是聽的真切,公道自在人心,大臣們袖手旁觀,甚至大有落井下石的,唯獨有這些最底層的百姓,才記得天順十四年間的事,把他的功勞。牢牢的記在心底。

“老天開眼啊……”

“於少保是清官啊,天爺也不忍心,這就派人來打救他老人家了!”

“少保你老人家要保重啊。”

夾在錦衣衛中間的於謙四周已經圍滿了百姓,這是當年跟著他一起抗敵,一起在城門附近搖旗呐喊,一起把來自草原的餓狼趕走的忠勇百姓,就是這些普通人撐起了大明這個龐大的帝國,完糧納稅,承擔力役,為兵戶的,則世世代代當兵抗敵,這些人,才是真正的人心所向,才是於謙雖然在歷史上被陷害而死,但身後卻是盛名不絕,祭祀不斷,而且百代留芳的奧妙所在。

那些當時陷害他的人,仇視他的人,蔑視他的人,除了寥寥幾人在歷史上留下罵名外,誰又記得那些當時顯赫,事後只是墓中枯骨的碌碌小人?

只有在此時此刻,張佳木跟在於謙身邊,這才是若有明悟。

不僅是於謙自己感動的涕淚交加,便是張佳木自己,看到百姓如此,又豈能無動於衷?

救於謙這件事,在張佳木來說只是對得住自己的良心,對得起於謙提拔重用的恩德,還有向朱驥朵兒等人的交待,到了此時此刻,一直被他潛意識裏當成草芥一般的百姓,才算是在他心裏有了活生生的影像出來,就是這些人,就是眼前這些原本被他當成愚昧無知的草芥一般的賤民,就是他們,才是大明真正的根基所在!

從人群中擠出來,後頭呼嘯聲又起,便是於謙,也是忍不住渾身一抖。生死大起,他雖然淡然處之,又豈能真的無動於衷?

這會兒回想起來,真是恍然一夢。再想想可能會白刃加頸的慘況,又豈能不對張佳木心生感激?

說到底,於謙也只是人,不是神。

“佳木,這一遭真是虧你!”於謙騎在馬上,倒也沒有什麽不適,這會兒的大明文官還不是那種只能坐轎,手無縛雞之力的純粹的文士,象於謙,也能頂盔貫甲,提刀做戰,也曾經做過巡撫,節制武將,巡警邊關。騎馬射箭,也是當時士大夫的一項基本功,只是後來分工越發明確,武將只能目不識丁,只懂提刀砍人,文官就只能坐而論道,馬也騎不得,弓也拉不得了。

“少保太客氣了,義之所趨,豈能規避?”張佳木這會當然挑漂亮的話來說,於謙雖然失勢,並不代表就完全沒有勢力。事實上,於謙若是善加經營,在朝中的權勢絕對大過任何一方,只是此人脾氣又臭又硬,所以不肯善加經營罷了。

“吾老矣……”沒來由的,於謙卻是如此感慨一句,他看著張佳木,若有所思的道:“願佳木記得今日此事,謹慎自守,善遵法度,偵輯不法,好麽?”

“是,請少保放心。”

於謙住所,原本就離西市不遠,眾人都是騎馬而行,一路上行人規避,等到了於謙府時,於府外頭猶自有錦衣衛的人看守,見張佳木這個主官過來,眾人當然不敢為難,迎上前來見禮。

倒是於家的人,聽聞消息,一個個原本已經哭的淚也幹了,待看到老爺子生龍活虎的回來,一個個倒是全都呆了,半響過後,於謙之子於冕才跪撲在於謙馬前,哭道:“不想能見老爺平安回來!”

於家的人,連收斂的權力也沒有,闔家大小,全被看管起來,到這會兒,能看到人平安回來,真的是喜出望外,連話也不會說了。

“吾也不知道為何能逃脫這一刀?”於謙這會也是含笑而問,向著張佳木道:“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