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釡底抽薪

張佳木笑道:“倒也沒甚出奇。不外是人家添火,我想辦法抽柴。”

他說的簡單,但於謙知道肯定復雜無比,當下延客進堂,賓主就在清冷的於府客廳對坐,於家已經抄過家了,好在原本就是窮的掉底,家裏一點金銀也是沒有,只是抄走了那些景泰皇帝禦賜的寶劍蟒衣之類,象這些不值錢的茶炊家俱什麽的,倒還是全留了下來。

至於銀子米糧,根本不值一問,便是朱祁鎮自己,也知道於謙是個難得的清官,也知道於府沒有抄出什麽錢來,早就有恩旨,於府財物,一律不問,這也算是皇帝難得的極有良心的表示了。

好在如此,這才使得於家還能烹了一壺茶來,張佳木這會已經夠資格和於謙對坐。倒是於冕只能侍立在老父身後,還是一臉的驚喜交加,還在不停的拭淚。

於謙雖然剛鐵心腸,此時也不免是一臉的歉然,禍及家人,想想自己若是無眼前此子搭救,怕是身首兩斷之余,家人不得收斂奔喪,要有遺屍刑場之辱,想一想,真是何苦由來。

人到了這種時候,心思自然不免要柔和很多,於謙思來想去,倒是比平時要謙和的多了。待張佳木坐定之後,不免把這種感慨向著張佳木娓娓道來。

“不,少保。”張佳木答說道:“朵兒指揮就在西市不遠,我屬下的人早看到,這會已經知會到他,怕是過一會就過來了。”

“喔!”於謙重重一點頭,道:“他真有心。其實,他的前程都是曹太監給的,我倒是沒有幫過什麽忙。而且,你也知道,我脾氣不好,怕是他受我的氣多。”

“哪裏,少保大人向來清節廉明。秉性剛正,就算是說下面幾句,大家也是心服的很。”

張佳木扯過話題,倒是把範廣等人的遭遇也說給於謙知道。於謙雖性直,但也不笨,當下知道他的意思,慨然道:“我一會便修書,勸勸範都督,還有,耿九老的話,我也說得。”

這兩人都是朝中的文武大員,其實朱祁鎮也是很倚重的。這會兒範廣有張佳木保,倒是沒有什麽危險,要是表示效忠,願意出來做事,恐怕權位也不會受太大的影響。於謙有事,這兩人肯定誓死不出,於謙無事,又修書相勸,張佳木心裏就可以放心的多了。

“少保不激於意氣,為國家保全正臣。請受後生一拜。”到了此時,張佳木才是真心誠意的又向於謙拜了一拜。

剛剛還差點身首異處,這會兒又一心為國家,為朋友尋保全之道,雖然明末的讀書人實在都不是東西,雖然張佳木對大明的讀書人好感也並不多,但在於謙身上,還是看到了很可貴的東西,令他心折不已。

“後生,不要給老夫一壺一壺的灌迷湯了!”於謙笑道:“且說說你,怎麽討來的這道金牌。”

張佳木笑道:“也就是做了些轉擅跋扈的事。”

他其實一直有兩手準備,要是皇帝聽勸,又能鬥跨徐有貞,再救得於謙,則也罷了。要是這些都不成,倒是有一個辦法,能夠使得皇帝回心轉意。

朱祁鎮最恨的,就是傳聞於謙和王文等人暗中召襄王來京。這位襄王是朱祁鎮的親叔父,也是國家現在與帝室最親近的宗藩,宣宗之弟,聽說成祖皇帝在時,對宣宗和襄王這哥兒倆都很喜愛,修十王府時,襄王的府邸堪比宮室,就是明證。

後來襄王之國,在朝野間也很有賢名,不象代王那爺孫,青衣小帽,鬧市袖錘。看到不順眼的就用錘子擊殺,這般行止,哪象個親王?

襄王就讓人敬佩的多,而景泰堅持不立太子,國家不可無君,召立襄王一說讓朱祁鎮極為緊張,也不是沒有道理的。

論說起來,他先重任王振,大失文臣之心,再出征土木,喪師辱國,比起向來莊重自持,在士大夫心裏是一個標準賢王的襄王來,也是遜色的多了。

這種惶恐與害怕,再加上嫉妒不安的心理,使得朱祁鎮心中極為憤恨,也大為不安。

張佳木做的,就是派李瞎子早早出京,到襄王府去,所做的有兩件事。第一,請襄王修書自辯,絕無進京之心,亦無人請他進京。

第二。是襄王同時自請入朝覲見,以定君心,以定官民之心。

這般舉措,對襄王自己,也大有好處,畢竟皇帝的猜疑是很要命的,尊貴如親王,國朝被削藩致死的,也不是一位兩位了,李瞎子一至,陳說利害。則襄王自然一一照辦。

有這兩樣一起來,朱祁鎮對襄王的懷疑自然可以消彌,而對於謙的憤恨也就無形中開解了許多。

於謙畢竟不是王文等輩,並沒有公開同意另外擇儲,所以王文有取死之道,於謙對社稷有大功,又經過襄王辯白,則一切指控,自然能夠煙消雲散。

至於所謂師出無名,也就弱化了許多,不再是必死之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