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北伐(五)

“混帳!如此不知羞恥,竟然敢大白天的在這裏坐地吃茶!”

這茶居的廳堂之內,正有一名頭戴方巾,手執灑金湘妃竹扇,身著繭綢直綴長衫的儒生拼命呼喝大喊,指著一句臉色蒼白的少年破口痛罵。

那少年亦是身著長衫,只是青布所制,看起來也是破舊不堪,到是頭上的儒生方巾是嶄新的湖綢所制,光滑鮮亮,看起來當真是搶眼的緊。

雖然被那儒生指著鼻子痛罵,這少年到也並不慌亂,只沉著臉坐在原處,端起茶館內的茶碗喝茶,向著那儒生微微冷笑。

“這少年到真是大膽,我很喜歡。”

張偉頭戴瓦楞帽,身著醬色直身,腳蹬皂底官靴,活脫脫一副奸商打扮。身後站立的卻是王柱子等禁宮侍衛,一個個都是筋肉盤結,孔武有力模樣。

他在宮裏呆的膩了,大軍亦已在他和參軍部的提調下陸續過江,與江北明軍有小規模的接觸。初時調兵準備時忙的他分身乏術,再有當日登基為帝時的忙亂累積下來,待到了此時諸事已然準備妥帖,好比拉滿的弓箭射將出去,持弓的人心頭卻是一陣輕松。他雖不能完全放手,但前方戰事正好他之所料,這陣子又是乏透了,悶極了,是以帶了十幾個精明強幹的侍衛偷偷溜出宮禁,假扮成這商人模樣,四處閑逛取樂。

這一行人看起來甚是紮眼,若是在當年張偉未入江南之前,早就有官府中人前來盤查。這幾年來各處都是大行貿易之事,在原本的陪都南京都新設海關,別說各處的大商人,就是金發藍眼的洋夷城中也是多出不少。百姓們看的多了,卻也沒有了當初的新鮮勁兒,再沒有人大驚小怪。

先是在雞鳴寺一帶的廟會裏四處閑逛,品嘗一些江南小食,又在棲霞山之西的甘家巷附近觀賞六朝石雕,逛的乏了,便在這漢西門前附近的小茶坊裏歇腳喝茶。看著來往客商人群,看著茶館外的生意人操著各處口音鄉談吆喝買賣,張偉正自感慨,卻猛然間聽到那書生斥罵責怪,便扭轉頭來,一心一意看起那邊的情形。

那書生原本不過虛言責罵,誰料聲息一起,茶館內外便奔進一些閑人指點旁觀,他卻不過面子,正在為難,卻突見兩個儒生在門外路過,忙叫道:“孫年兄,王年兄,二位年兄快些進來!”

那兩人都是穿著玄色直綴,頭戴方巾,因聽到他呼喊,便立時奔將進來,三人做禮之後,那先在茶館內發難的儒生便向後入內的兩人怒道:“你們看,這個賤民小烏龜也敢頭戴方巾,在這裏坐地吃茶!”

那兩個儒生一見之下,也是氣怒非常。原本那書生一個人時還不敢動手,這兩人一來,三人膽壯,激怒之下立時都沖上前去,一把將那少年提起,其中一名略胖的儒生“呸”一聲在那少年臉上啐了一口濃痰,喝罵道:“混賬行子,你不過是個花船上的小烏龜,居然也敢穿戴方巾!”

那少年臉上怯色一閃而過,卻又亢聲道:“我這不是方巾,是國士巾!瞎了你們的狗眼,少爺原不想和你們計較,卻越發上頭上臉了!”

幾名儒生聞言一驚,急忙退了幾步,仔細一瞧,卻發現那頭巾雖然和儒生頭巾制式大略相同,卻都是用赭黃絲帶,上繡“漢”之小字。眾人拿眼瞅了,果真是國士巾。

這國士雖是民爵中最末一等,卻可與縣令分庭抗禮,朝廷也有年例賞賜,很是尊榮。又有吏部造冊呈案,偽造者死罪,是以這少年絕不敢以戴假的國士方巾。

雖然看的真切,那開初尋釁的儒生扭頭想了一回,卻又道:“憑什麽,你也不能戴這頭巾!你一個花船行院裏長大的小烏龜子,你也佩戴這頭巾!”

說畢,立時將那少年的頭巾拽將下來,又在他臉上噼啪打了幾下,其余兩個儒生上前相幫,一時間拳打腳踢,不一會功夫就把那少年打的鼻青臉腫。

張偉原以為眾人必然會上前相勸拉架,卻見茶館內外站滿的閑人一個個都是面帶笑容,甚至有幾個閑漢大聲叫道:“不知死活的東西,活該被死!”

將手一招,把茶館老板叫來,張偉故意操著一口半生不熟的官話問道:“這老板,人家明明戴的是國士巾,這幾人怎麽還敢打人?漢王……喔不,今上早有命令,國士雖是民爵中最低一等,不過不論行業,都是有功於國家的民人才有機會授爵。這少年小小年紀就有爵位,想必是家中非富即貴,難道這些人不怕人家家中來尋仇麽?”

那老板五十余歲年紀,身材早已發福,胖乎乎的臉上一直掛著和善的笑容,只是聽到張偉問話,扭頭往那少年一看,卻不自禁斂了笑容,用鄙夷的眼神盯了那少年一眼,方向張偉答道:“這位爺,我勸您少管閑事。出門在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