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江南(四)(第2/3頁)

“臣以為,中旨輕出有違祖制,亦非聖主應所為,臣期期不敢奉詔。”

袁崇煥不知帝意,卻也不敢輕易應承。好在皇帝急切之間,沒有通過六閣會推,乃是以中旨任命,到正好給他推辭不應的理由。明朝閣臣及方面大臣任命,甚至小到州府縣官,都需經過內閣六部會推,然後將名單呈上,由皇帝勾選。比如當日溫體仁與黃道周一齊入選閣臣名單,皇帝喜歡溫而不喜黃,便選了溫為閣臣。而之前的名單,卻不應由皇帝決定。由皇帝直接自內廷下詔旨任命的官員,稱做中旨官,或是墨敕斜封,為正經任命的士大夫所不齒。對中旨,閣臣和六部的給事中都有封駁之權。不過明朝皇權獨大,閣臣和部臣都仰皇帝鼻息行事,哪敢動輒封還聖旨。終明一世,不過是弘光朝時任命官員的中旨被封還過幾次,還是因他荒淫無道,在大臣中全無威信所致。

那傳旨太監眼見袁崇煥公然抗旨不接,卻是驚的下巴也掉將下來,將聖旨略卷一卷,立時飛馬回宮稟報崇禎。

“當真該死!”

自接到南京陷落消息後,崇禎早就患上了嚴重的失眠症。此時不但南京,便是江南大半已然陷落,使得原本便急躁的他又加多了幾分神經質。這種病症卻正是朱氏皇族的家族遺傳,自朱元璋到朱棣,後世明皇多曾患此病症。好在他性格甚是堅韌,面對重重打擊仍是矢志不悔,只是對中興大明的希望,卻連自已也無甚信心了。

他赤紅著臉,想著袁崇煥的可惡之處,恨不能立時下旨將他處死。只是又知道此事斷然行不得,因嘶啞著嗓子,盯著那傳旨太監惡狠狠道:“你去,傳喻給吏部並內閣知道,命他們把袁崇煥的任命票擬出來,明發下去。”

那太監立時飛奔去了。只苦了留在崇禎身邊的太監,各人見皇帝兩眼遍布血絲,想起中午有一近侍太監在殿前踱步,聲音略大了些,便被崇禎下令著實狠打,一直到打死了方罷休。此時皇帝盛怒,若是一個不小心,便要屁股開花。

卻見崇禎凝神細思,在乾清宮大殿中負手而行,各親隨太監急忙將大殿中擋路的物什盡皆挪去,以防跘住崇禎去路。只聽得耳中不住傳來崇禎腳踩殿內金磚發出來的囊囊聲,諸太監踮著腳尖跟隨其後,卻是頭不敢擡,眼不敢斜,便是喘氣亦不敢大聲。

過了半響,只見那崇禎猛然頓足,指著一名太監令道:“你去,至北所詔獄,將盧象升與袁崇煥一並帶來。”

又命道:“將戶部尚書傳來,一並至平台召見!”

他踱回禦座,提起筆來欲再批一些奏折。卻見一封封奏折要麽是流賊為患,地方官求兵剿賊;要麽就是旱災水患,竟無一處消停的地方。自從張偉襲占了南京,南北漕運大半已決,荊襄未失之際,還從南面緊急運送糧草至京,雖是路上多耗費了些,卻也總好過落入人手。待此時南方已失陷大半,此刻最困擾崇禎的難題,便是糧餉銀錢從何處來,若是不能維持現下北方數十萬駐軍的糧餉,只怕明朝已是覆亡在即。

“皇爺……皇爺?”

崇禎正在煩心,卻聽見耳邊有如蒼蠅般的說話聲嗡嗡做響,瞪著血紅的雙眼扭頭一看,卻見是東廠提督太監王德化躬身站在身側。

“什麽事?!”

“回皇爺,東廠的番子們連日來在街市中四處走訪查探,京師中到還安穩。百姓們都說聖明天子在位,張偉賊逆竟敢逆天做反,將來必被殄滅。”

崇禎卻是不能盡信,他一向多疑,總懷疑東廠和綿衣衛勾結起來欺騙於他。只是這王德化與綿衣衛使報上來的消息卻總是相同,不由他不信。此時心情煩躁,便向那王德化喝道:“胡說,不要妄言!張偉占了東南半壁,京師中難道沒有謠言,百官也都心如磐石?你快些如實道來,若有欺虛,朕絕不輕饒!”

王德化身為廠臣,這瞞上欺下的勾當早就幹的得心應手,此時崇禎雖是臉上做色,王德化就知道他亦不過是虛言恐嚇,指望自已害怕,吐露實言。只是這實言雖有,他卻是半句也不能多說:整個北京城內早就人怕惶惶,物價飛漲,鬥米竟有賣到百錢的。當此之時,老家在南方的官吏紛紛寫信回家,打聽消息。待聽到張偉及漢軍行事,儼然已有新朝氣象,各官都是首鼠兩端,打定了明朝一亡便即投誠的主意。雖然此時尚沒有官員南逃一事,算來待南方局勢一穩,而北方若是混亂依舊,強弱之勢倒轉,這些個齷齪官兒還有什麽幹不出來的?如同後來李自成攻入北京,除了有限幾個官兒自殺殉國,所有的文官百官皆降。被李自成關在天安門外,整日不得飲食,各官卻都是精神奕奕,等著任命。那大學士魏德藻被關在劉宗敏府內小房間裏,他很是不滿,對著外面的人喊道:“如要用我,不拘什麽官,用了就是。何必把人關著,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