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鼎革(二十六)

“文官不愛錢,武官不怕死,誠然如此,台灣足為後金之大患!”

啟心郎索尼不愧是滿人中漢學的翹楚,聽得薩哈廉感嘆之後,到令他泛起酸來。將當年金國的死敵嶽飛與宋高宗奏對時的對白念將出來,又感嘆道:“漢人柔懦已久,自宋時不準百姓攜弓帶箭,遂失武勇之風;自明朝開八股取士,又以數千年來未之有的低俸養官,遂有千古未有之貪風。雖明太祖剝皮揎草的治,明朝的文官卻越來越貪,越來越不把天下事做為已任。什麽讀書人,什麽忠君愛國,全數是嘴上說的漂亮罷了!我看這台灣與明朝絕然不同,誠可畏矣!”

馬車在青石路上微微的顫動,索尼這番話卻沒有得到他想象中應有的應和。除了薩哈廉與佟養性外,其余幾個滿人青年官員都乘坐在後面的車上。那幾個偽裝成跟班的筆帖式享受不到坐車的待遇,騎著馬隨著張偉親衛的大隊隨行。薩哈廉與佟養性都是心機深沉,歷練成精的人物,此時哪會有心思與索尼敷衍。兩人對視一眼,卻又急忙閃過眼神,各自低頭不語。索尼正覺得無趣,撫摸著掛在補服中間的珊瑚朝珠,手心感受著朝珠的溫習暖潤滑,心思卻總是靜不下來。他是滿人中的青年英傑,三十不到的年紀已是整個遼東聞名,又是正黃旗下,皇太極對他甚是信重,眼看著便要青雲直上,成為繼老一輩滿人名臣日漸凋零之後的中堅力量。他踏實肯幹,心思靈動,除了對漢學稍有些過度狂熱外絕無缺點,在年紀相近的同儕中聲望甚高。皇太極派他前來,也是讓他增加見識,以備大用的意思。只是待到了台北之後,一向自視甚高的索尼,想著自已即將面對的梟雄霸主,卻由不得一陣陣的心慌。

“咱們到了。幾位客人,請下車吧。”

索尼搶先掀開原本蓋的嚴嚴實實的車窗布簾,咪著眼往外一看。卻見馬車停在一處黑漆漆的街道之前,若不是馬車上還有車燈照明,只怕是伸手不見五指。

“林管家,這是張大人的府邸麽,怎麽連適才的大道都不及?”

那老林聽出索尼語氣不悅,便笑道:“幾位身份特殊,咱們爺交待了,務必不得讓閑雜人等看到。這也是為大家好,風聲傳了出去,貴東家尷尬,咱們主人這邊也甚是不便。”

他說的合情合理,索尼幹咽了一口氣,卻是無法做聲。佟養性在肚裏暗笑,心知是適才得罪了老林,此時被他報復。當下也不說話,找開車門跳將下來。跺跺發麻的雙腳,待筋血舒暢後,方向老林笑道:“老先生,給咱們帶路吧?”

老林咪著略顯浮腫的眼泡,掃了幾眼依次下車的這夥子滿人,幹笑道:“幾位,得勞煩略等等。待我去稟報過我們家主人,再來延請。”

幾個滿人使者被氣的無奈何,只見他一搖三擺走到巷子中間,輕輕拍了幾巴掌後,在黑漆漆的院墻中間“吱呀”響了一聲,已是有人將門打開,放老林入內。一眾滿人使者雖是遼東苦寒之地出身,原本不將台灣這點風寒放在心上。只是這小巷子裏無遮無擋,正是風口。各人穿的又少,眼看著不遠處張偉大門前燈火輝煌,各人卻在這裏喝風,當真是憤恨不已。直待過了小半個時辰,方見那小門打開,那老林迎將出來,笑嘻嘻向各人陪罪道:“對不住幾位,教各位久等了。我家主人有請,請各位隨我來。”

幾名使者對視一眼,都無意糾纏這等小事。也不與那老林多話,各人略整一下衣冠,隨他入內。這裏面卻仍是黑漆漆的夾道,只是前後兩邊都有人掌著燈籠引亮,再加上兩邊都是高高的院墻,行將起來卻是比適才站在外面喝風強上許多。待行出夾道,已是到了張府內院。此時這內院光景卻與往日不同,那些平日在角門處伺候的下人奴仆已是一個不見,從角門值房內外一直到張偉書房處,皆由張偉親衛沿途把守。

待各人行到書房附近,四周遭已是燈火通明。薩哈廉當日在沈陽與張偉有過一面之緣。隔的老遠已是看到張偉領著幾人站於書房階下。因轉頭向索尼與佟養性低聲道:“打頭站的那人,便是張偉了。”

說罷急行幾步,因見張偉立於階前,端身不動。薩哈廉心中一陣光火,卻是不動聲色,只遠遠向張偉一抱拳,笑道:“張大人,別來無恙?”

張偉當日在沈陽與皇太極匆匆一晤,轉眼已是數年時光過去。除了那皇太極的模樣仍在腦海裏清晰可辨,縱是偶爾想到死在漢軍刀下的範文程,亦是想不起他到底是何長相。當日鳳凰樓裏滿人貝勒眾多,什麽阿巴泰、濟爾哈郎也還罷了。這薩哈廉恭謹誠篤,遇事不肯上前,雖然因這個性子得到諸多貝勒乃至皇太極的誇贊,此時用他來做外交使節,卻又是吃虧的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