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 鼎革(四)

待張偉將那些在台的文人儒士一一拜訪之後,卻是受了一肚皮的鳥氣。那些個書生儒士秉承了明朝仕子的惡習,以傲上不尊為已任。也是該當張偉受氣,這幾個成名大儒哪一個不是崖岸高俊,傲對公卿?便是朝中大臣,也休想他們稍假辭色,象張偉這樣的一方諸候,若不是攻後金、伐日本,征呂宋;又興學校,免斌稅,利工商,將台灣治理的好生興旺,這些儒士們到也佩服,是以才如對大賓,且肯對他的諸般舉措或贊或貶。若是換了一般的武官,別說當面談笑風聲,只怕是連面也見不到的。自唐朝有進士一科以來,中國讀書人皆是中舉做官為榮。別說是武人,就是文官,若不是正途科舉出身,亦是會挨盡白眼。

因見張偉心事重重騎於馬上,一臉不愉之色。王柱子忍不住憤然說道:“大人你何曾受過如此鳥氣!一個個都是傲氣逼人,對著大人不冷不熱。還好是逃難來的,若是被大人請來的,還不知道怎樣了。”

張偉掃他一眼,笑道:“柱子,你也該讀讀書了。一直跟在我身邊,你到是逃過漢軍必需識字讀書的規定。既然這陣子我一直在台灣不出去,你下午便隨我去官學,也不要你跟著別的識字漢軍學了,你老老實實給我到官學讀書去。”

見王柱子哭喪著臉不語,張偉方覺心情略好,當即打馬回府,至內堂與柳如是將上午拜會來台儒士的事與她說了。他到不想柳如是有什麽超卓的見解,又或是能有什麽法子為他解憂。只是現下兩人已是夫妻,又正是新婚燕爾,張偉尋出話頭來與她談談說說,也是樂事一樁。

柳如是先是不語,只抿著嘴笑聽張偉細述他吃癟之事,待見張偉漸漸有些火大,方斂容勸道:“夫君既然決心收攏讀書人的心,就得知道這幾千年來讀書人最講究風骨硬挺。什麽:丈夫擁書萬卷,何假南面百城。上傲王候,下淩公卿,方顯讀書人的本色。夫君若不是有些威名,只怕連今日的待遇都沒有呢。”

“嘿,什麽屁話!讀書萬卷就可假南面百城?腐儒發酸罷了!盛唐之際,有多少詩人投筆從戎,萬裏覓封候?便是李青蓮,你道他真的不想當官兒呢?至於那李賀,自嘲為尋章摘句老雕蟲。後世腐儒,有幾個比的過李白、李賀?除了泛酸,摸小腳,揣摸八股,還有什麽用處?”

柳如是被他說的一笑,白他一眼,卻也是附合道:“正是呢。這些儒生一個個自詡文材斐然,腹有詩書。平日裏傲的跟公雞似的,上了花船之後,一個個當真是醜態畢露,什麽文章學識,聖人教化,全都拋到腦後面去了。當真是……”

她說到只此,卻突然醒悟,臉頰突地變的通紅,立時住了口不再說話。張偉一笑,握住她手,安慰道:“那也不是你的過錯。何況你出汙泥而不染,到學了一身的好本事。”

他原本是說柳如是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柳如是卻以為他提起的是床弟之事,一時間滿臉通紅,向他啐了一口,轉身便往外行去。

張偉大笑道:“你做什麽,怎地這就跑了?”

柳如是回頭橫他一眼,當真是媚眼如姻,俏麗之極,張偉一時間看的呆了,卻只聽她說道:“你不餓麽,我去廚房安排飯食。”

張偉原本笑嘻嘻躺倒,卻突然想起一事,向著柳如是的背景喊道:“多加幾個菜,今日我請了客人。”

他不喜奢華,雖是位極人臣,卻每日只四菜一湯罷了。今日一早便派人去請了官學學正何楷來吃飯,卻是不能太過簡慢。

柳如是遠遠應了一聲,徑自去了。原本這些事用不到她,只是她一心要作賢妻,張偉的飲食習慣她又知之甚詳,又比下人用心,這些事又向來侍候慣了。是故以她一品誥命夫人的身份,卻仍是親自下廚指揮,甚至有時親自動手為張偉做菜。

張偉悠然自得,躺在內堂扶手躺椅之上,手捧茶碗,等著客人前來。心中卻只是在思忖,如何與那何楷開口。

待何楷領著官學中幾個知名的教喻前來,張偉笑容可掬親自赴府門相迎。這些人雖然掛著官銜品秩,實際上只是教書育人罷了。若拿尋常下屬相待,卻是又難免有拿大之嫌。

“張大人,今日請我們過來,只怕是宴無好宴吧?”

酒足飯飽之後,張偉請諸人至房內坐定說話。那何楷輕啜一口茶水,將蓋碗放下,正容問道:“雖是玩笑話,卻也著實納悶。不是說大人小氣,這台北官學的俸祿比之內地十倍有余,教書匠從未有過如此厚待,心內對大人甚是感激。只是大人平素裏忙碌的很,也是委實尋不到機會在一起吃酒。今日此宴,想來絕非尋常酒宴,有什麽吩咐,這便請大人示下。”

這些個教授學官都是飽學君子,最講究什麽:“食不語”,是以適才酒席之上一語不發,只聞杯籌之聲而已。張偉平素裏威儀甚重,屬下們都不敢在他面前隨意耍笑,也唯獨是在飯桌上嘻笑幾句。與這些愷悌君子這麽著吃飯,張偉如對大賓,待吃到最後,居然那額頭上吃的冒汗。心中懊惱不已,若是早知如此,直接將他們請來商談便是,又何苦如此大費周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