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定台(下)

待張偉船返台北,碼頭上自有何斌帶領留台人員迎接,何斌見張偉滿臉煙塵,盡是疲憊之色,便令撤了設在碼頭的接風酒席,讓張偉回府歇息,待到了晚間,方令人去張偉府中將他叫起,在何府設了便宴,只請了陳永華與張偉,三人在何府後園花廳小酌。

何斌見張偉把玩酒杯,只是低頭不語,與陳永華一對眼神,兩人一齊向他笑道:“志華,怎地打一場仗,整個人都變深沉了?”

張偉勉強向兩人笑道:“在戰場上到還沒有什麽,雖親眼見著活人被炮彈砸成肉餅,看著火槍在人身上打出幾百顆洞,看著原本活生生的人渾身是血,倒地而死……看的多了,反道麻木了。攻城那夜,我站在城頭看著城內火光四起,夾雜著慘叫,婦人小孩的哭聲,心裏沒有一絲一毫的感觸。反到是上了船後,離開台南,遠離了那種氣氛,當時看到的種種情形方慢慢在腦子裏過來過去……”

苦笑一下,將手中杯一舉,一飲而盡,道:“不瞞兩位,前幾天我一閉眼,便是那些死人的面孔……我原以為我親手處死過不少人,當時對這種情景無所謂了,誰知上了戰場,方知其殘酷。”

陳永華聽他說到此處,亦是喟然嘆道:“不知死之悲,安戀生之歡?見識一下戰爭殘酷,方才會明白,‘兵者國之大事,聖人不得已而用之’的道理。”

何斌亦道:“此戰平台南實為不得已,望志華日後對動武之事要慎之再慎。”向張偉瞄上一眼,又道:“我知志華志向不凡,不過現下新帝即位,政事通明,咱們身為藩守,不要給朝廷借口的好。”

張偉聽他這般說話,到是不置可否,只又問何斌道:“最近那熊撫台可有什麽諭令?”

“倒是沒有別的,只是又催我們保舉台北衛的空缺官職。還有,志華,咱們的鎮遠軍便叫台北衛軍,那下屬的金吾等三衛,是不是該改個名稱?就是下面的校尉、都尉,我的意思是,再送一筆錢給熊文燦,讓他再給咱們一些千戶和百戶所的名義,這樣,也可以多設一些官職,指揮起來,方便許多。”

“不必。廷斌兄,朝廷設衛是有規據的,置以台北衛只是為了對咱們稍加約束,不需要再增加千戶、百戶了,我設的校尉、都尉、果尉,其職守分明,各領兩千、五百、五十,一樣是很方便的。”

說罷撫額,向何斌一笑,道:“那保舉一事麽……我看,尊候占一個同知的職位,其余四個僉事,由全斌、張鼐、劉國軒、張瑞擔任,下面的經歷、知事、史目,便由他們保舉任命,回台北前,我已令他們開列保舉名冊。”

說罷將名冊從衣袖中抽出,遞與何斌,見何斌打開觀看,便轉身陳永華笑道:“復甫兄,這台北衛所的官職皆是武職,你現下沒有帶兵,此次只得暫且委屈。”

將酒杯一舉,向陳永華邀道:“來,滿飲此杯,待將來台北設官立府的,這首府之職,必將仰仗復甫兄大才。”

陳永華聞言微微一笑,舉杯同他飲了,笑道:“做不做官兒我是無所謂,只要官學辦好,我便知足了。志華,最近學校的老師數量可是不足,學生一下子增了那麽許多,校舍亦是擁擠,我同廷斌說了,他說校舍的事好辦,這便可以撥銀子增蓋,只是這教師,卻是難尋的很。那些老夫子,你讓他背背死書還成,因材施教,那是想也不必想了。總歸是要再尋些青年才俊來,官學中種種新學問,才好有老師教導,如若不然,老師尚且迷糊,學生可怎麽辦?”

張偉沉吟道:“這事我已經放在心中許久。自從大規模遷災民來台,這官學校舍和老師早就吃緊,若不是攻台南之事甚急,此事自是諸事之首。況且,現下台南亦是歸我掌握,那邊也需要興辦校舍,諸事與台北相同。這樣,復甫兄,銀子我和廷斌兄出,要多少有多少,由復甫親去內地招募人材,還需幫我尋得一個台南官學的學正,復甫兄,你看如何?”

陳永華概然道:“這原是我份內之事,你們放心交托給我去辦,我自當竭力辦好。”

兩人說到此時,何斌方將名冊看完,向張偉苦笑道:“你所保舉的皆是現下台北衛所的軍官,幫辦民政的一個也沒有,雖說衛所是武職,不過終究要給一些名額,否則的話,難免大家會寒心。”

“此事我思慮良久,知道民無爵則亂心,不過,這武職有限,人多粥少,我亦無法。現在只得如此,待將來奏報朝廷,設立府縣,再說吧。”

何斌聽他如此說,也只得罷了,卻又問道:“此次保舉,那熊撫台令你我同去,你原本也說要與我同去,現下又推辭不去,這可使得?”

“若說已受招安,我是當前去拜見他一次。不過,朝廷招撫,亦有誘騙之事。當年胡巡撫騙海上大盜汪直,便是一例。你我在台北乃是主事之人,哪有都去的道理?更何況新打下台南,我更是脫不開身。還是請廷斌兄辛苦一遭,將此番戰事報上去,給老熊再送上黃金兩千兩,讓他好生保舉咱們一番,至於我,就說我留在台南彈壓,脫身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