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萬不要得罪知識分子(第3/4頁)

第三件,焚書。定都南京之後,經洪秀全批準,1853年出版了《詔書蓋璽頒行論》,宣布“凡一切孔孟諸子百家妖書邪說者盡行焚除,皆不準買賣藏讀也,否則問罪也”154。秀才馬壽齡在《金陵癸甲新樂府》中記載了南京城裏焚禁古書的場面:“搜得藏書論擔挑,行過廁溷隨手拋,拋之不及以火燒,燒之不及以水澆。”155

當然,否定所有的文字這種過激的文化政策也引起了領導層內的質疑。1854年正月二十七日一更時分,天父(楊秀清)再度下凡,作出最高指示:“前曾貶一切古書為妖書。但四書十三經,其中闡發天情性理者甚多,宣明齊家治國孝親忠君之道亦復不少。故爾東王奏旨,請留其余他書。凡有合於正道忠孝者留之,近乎綺靡怪誕者去之。”156

太平天國為了將書籍去偽存真,取其精華,棄其糟粕,設立刪書衙,刪改《論語》、《孟子》、《中庸》、《詩經》、《禮記》、《春秋左傳》等古籍中與太平天國教義不一致的內容,宣布一切儒學經書要經過刪改才準許刊行誦習,但直至太平天國1864年覆亡,始終未出版刪改後的四書五經。

1860年後,洪秀全對傳統文化的排斥又趨激烈。在蘇南地區,毀棄和焚書的事屢見史冊,據《漏網喁魚集》記:蘇州“書籍字畫,可謂罄洗一空”;《嘉定縣志》記載,“奉部頒發書籍,鹹豐十年被毀無存”;戰後江南的幾個藏書閣,揚州大觀堂文匯閣、鎮江金山寺文宗閣、杭州西湖行宮文瀾閣、寧波天一閣,都被掃蕩無余,藏書散失毀棄。正因如此,蘇南的知識分子哀嘆:“經典書籍,棄等穢汙,自古流寇之毒禍,未有如是烈者。”157“我恐焚書坑儒之後,未有如此之大劫也。”158“至可恨則莫過殘毀書籍,賊教目我書為妖書,近日沿江各郡邑藏書之家如漢陽葉雲素先生,揚州阮文達公,秦敦夫、程穆堂兩先生各第,皆牙簽萬軸,多人間未見書,不啻瑯嬛福地,而逆賊一至,非付之一炬,即用以薰蚊燒茶,甚至遺矢後用字紙擦之。”159

十四年的太平天國運動,對中國傳統文化造成的破壞是無法彌補的,尤其是江南地區。

這樣的破壞不可能不遭到廣大知識分子的反抗,《盾鼻隨聞錄》、《江南春夢庵筆記》等偽書的出現也反映了知識分子對太平天國的反感與痛恨,大量關於太平天國史料(除外國人寫的以外)也大都以“賊”稱太平軍與洪秀全等。

反對太平天國的知識分子中,突出的代表就是曾國藩。

曾國藩(1811-1872年),比洪秀全大3歲,一個成長經歷跟洪秀全完全相反的人。自幼雖笨,但勤奮好學,6歲入塾讀書,8歲能讀八股文、誦五經,14歲能讀《周禮》、《史記》,同年參加長沙的童子試,成績列為優等。1833年為秀才,23歲中舉人,28歲時殿試考中了同進士,朝考列第一等第三名,道光皇帝拔置第二名,授翰林院庶吉士。33歲升任翰林院侍講,欽命為鄉試(四川)正考官,充文淵閣校理,那一年洪秀全第四次考秀才落榜。1850年,洪秀全正在謀劃起義時,曾國藩任兵部右侍郎兼吏部左侍郎。

曾國藩像

曾國藩一生修身律己,以德求官,禮治為先,以忠謀政,洪秀全的革命不僅沖擊了他的現實世界,而且沖擊了他的理念世界,憤然扛起了對抗洪秀全的大旗。1853年,借著清政府尋求團練力量鎮壓太平天國的時機,他趁勢在其家鄉湖南一帶建立了一支地方團練,稱為湘勇。1854年2月,曾國藩發表了《討粵匪檄》。

為傳檄事:逆賊洪秀全楊秀清稱亂以來,於今五年矣。荼毒生靈數百余萬,蹂躪州縣五千余裏,所過之境,船只無論大小,人民無論貧富,一概搶掠罄盡,寸草不留。其擄入賊中者,剝取衣服,搜括銀錢,銀滿五兩而不獻賊者即行斬首。男子日給米一合,驅之臨陣向前,驅之築城浚濠。婦人日給米一合,驅之登陴守夜,驅之運米挑煤。婦女而不肯解腳者,則立斬其足以示眾婦。船戶而陰謀逃歸者,則倒擡其屍以示眾船。粵匪自處於安富尊榮,而視我兩湖三江被脅之人曾犬豕牛馬之不若。此其殘忍殘酷,凡有血氣者未有聞之而不痛減者也。

自唐虞三代以來,歷世聖人扶持名教,敦敘人倫,君臣、父子、上下、尊卑,秩然如冠履之不可倒置。粵匪竊外夷之緒,崇天主之教。自其偽君偽相,下逮兵卒賤役,皆以兄弟稱之,謂惟天可稱父,此外凡民之父皆兄弟也,凡民之母皆姊妹也。農不能自耕以納賦,而謂田皆天王之田;商不能自買以取息,而謂貨皆天王之貨;士不能誦孔子之經,而別有所謂耶穌之說、《新約》之書,舉中國數千年禮義人倫詩書典則,一旦掃地蕩盡。此豈獨我大清之變,乃開辟以來名教之奇變,我孔子孟子之所痛哭於九原,凡讀書識字者,又烏可袖手安坐,不思一為之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