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在這裏轉彎(第4/5頁)

乾隆的信表達了兩層意思:第一,我是天朝上國,你是外夷小邦,不是同一級別的25;第二,我地大物博,不需要你們國家的東西,更不需要和你們貿易。

通商之事,一無所成,未完成使命的馬戛爾尼不屈不撓地努力著,然而一開始頭就叩得不好的馬戛爾尼終於讓乾隆“朕心深為不愜”,他給浙江和廣東的上諭說:“今該貢使到後,多有陳乞,屢為煩瀆,看來此等外夷究屬無知。”26

在乾隆的嚴諭督促下,馬戛爾尼一行由欽差大臣松筠陪同監督之下,陰歷九月初三離京,1794年1月8日,離開廣州,終於在1794年9月6日到達普利茅斯港,結束了使華之旅。

馬戛爾尼失望地走了,據說走之前還給乾隆寫了一封感謝信27。

此次馬戛爾尼來華,是中英外交史上的第一次,也是“最友善和最不炫耀武力”28的一次努力,然而此行正如馬戛爾尼的隨員安德遜所說的:“我們的整個故事只有三句話:我們進入北京時像乞丐;在那裏居留時像囚犯;離開時則像小偷。”

“狂妄”的英國人在“傲慢”的天朝人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然而真實的感受卻不能在匯報時表現出來,在官方場合,馬戛爾尼還是給了這次出使很有外交詞匯的概括:“由於皇帝的旨意而對使團表示的敬意對中國人的思想起了有益的影響:英國人不再是他們蔑視和辱罵的對象了。從此中國人的態度對我們好多了,而這一切的鞏固還有賴於東印度公司的努力。”

由於積極的心態的驅使,二十四年後,英國人又進行了第二次努力。

1816年1月20日,英政府委任阿美士德為駐華全權公使,希望“消除廣東貿易中的許多冤情”,敦請清朝廢除公行制,多開商埠以及進行自由貿易。

1816年2月,阿美士德使團從英國南部斯皮特黑德出發,7月初抵達廣州。8月13日抵達天津,並得到工部尚書蘇楞額的歡迎。不過雙方還是就覲見清帝的禮儀問題出現分歧,清朝要求阿美士德勛爵向嘉慶帝行三跪九叩禮,但是阿美士德只願以“脫帽三次,鞠躬九次”代替。雙方在禮數上的分歧與爭執使阿美士德使團被拒入京,只能滯留於京師附近的通州。經多次交涉,最終決定以“單膝下跪低頭三次,並重復動作三次”代替三跪九叩。

8月27日,嘉慶皇帝在得到理藩院尚書關於阿美士德“起跪頗不自然,尚堪成禮”的上奏後,決定在8月29日於頤和園接見阿美士德。

為了趕上嘉慶皇帝的接見,阿美士德使團連夜趕路,終於在29日淩晨時分抵達北京。

人到了,但是載有官服與國書的車輛卻未到,另外,緊張的夜路也使得阿美士德疲憊不堪,因此他要求“稍事休息”。

讓皇帝等使臣,這是大不敬的事,一番爭吵後,阿美士德仍堅持歇息。負責帶領覲見的官員沒辦法,只有向嘉慶帝謊稱英使生病。如此目無聖駕,終於讓嘉慶帝大為光火,取消接見,並下令驅逐使團離京。

次日,嘉慶帝得知實情後,怒氣稍息,酌收52件貢品,又賞賜一些珍玩珠寶,準許使團沿大運河南下,沿途禮待。阿美士德一行經廣州至澳門,最後於1817年1月28日登船返國。

可憐的阿美士德剛踏進北京就被驅趕出境,他甚至還沒看清北京是什麽樣子。

從此以後,英國人再沒有派遣使團。29

馬戛爾尼和阿美士德的兩次出使都無功而返,有一個原因很有意思——叩頭,雙方一直糾纏於三跪九叩和鞠躬的區別上。中國為了天朝上國的尊嚴,做足了工作,而英國使節為了英國的尊嚴做了堅決的抗爭。1860年,鹹豐皇帝為了不讓自己在這個問題上丟了面子,千方百計阻止英法使者進入北京,最終也沒有阻止得了,在駐北京的外國公使第一次覲見皇帝後,清廷讓他們從邊門走而不是從正門東華門走,他們倒也走了,這讓清朝舒服了一點。

為什麽馬戛爾尼和阿美士德“捧著一顆心來,沒帶半根草去”,為什麽所有的外交努力都如馬戛爾尼和乾隆的交流一樣:“我竭力向他表明我這趟使命的目的,但他好像不準備與我進行這方面的談話。”30

問題的根本在哪裏?阿蘭·佩雷菲特在他的《停滯的帝國》中這樣記敘托馬斯·斯當東31後來的感受:“這個龐大的帝國過分相信自己的智力資源,所以不願和歐洲各國建立關系,它幅員遼闊,別人無法強制它,它從不容許與西方發生任何關系。”32

然而,除此之外,是否更多地有遮羞的意思呢?

雖然馬戛爾尼的來訪,受到清政府最好的接待33,也感受到了中國上層的奢華,但他所觀察到的中國與馬可·波羅、利瑪竇和謝務祿觀察到的完全不同,並不是那樣的富足與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