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岱年: 中國科學院內的老浙大人(第4/12頁)

整黨時還有一個大案——科學院的黨組副書記丁瓚被開除出黨。丁瓚也是科學時代社的,他在1927年就入了黨,是個老黨員,後來被捕,被關進蘇州反省院。不僅如此,他還當過蘇州反省院犯人自治會的主席。自治會與黃色工會類似,屬當局的工具,當局通過這個組織用犯人管犯人。反省院內的一些共產黨員因此覺得丁瓚這個人品質不好,是幫國民黨官方的。後來抗戰國共合作時,丁瓚被放了出來,到達重慶,通過廖沫沙、徐冰這些人,又重新入黨。然後,他到美國留學,再後,他回國。他加入了科學時代社,是南京分社的,在科學界做了不少統戰工作,所以1949年時他是中國科學院的主要籌辦人之一。中國科學院成立後,他被任命為黨組副書記,惲子強被任命為黨組書記。惲子強是惲代英的弟弟,原本是學化學的,曾做過延安自然科學研究院的副院長。他是個很老實的人,跟科學界交往很少,而丁瓚很活躍,跟科學界聯系很多,所以盡管丁只是副書記,可科學院的工作主要是他在抓。

熊:那丁瓚跟惲子強處得好不好呢?

範:惲子強不是個抓權的人,他覺得你能幹就讓你幹,這樣一個老好人,大概跟丁瓚並沒有多大的矛盾。1952年開展“學習蘇聯”運動,科學院要派一個代表團訪蘇。名義上代表團的團長是錢三強,實際將由丁瓚在其中負主要責任。他們準備訪蘇時,我們開始整黨,丁瓚等人因有重任在肩,特許不參加整黨。但這個時候,從國家機關黨委轉來了一封揭發信。在國家機關的一次高級幹部會議上,一位與丁瓚同在蘇州反省院待過的老同志說,丁瓚怎麽也來開會?他在監獄中表現不好啊。他就寫了揭發信,問“丁瓚這個叛徒是怎麽混到黨內來的”。國家機關黨委把這封信轉到科學院來。於是決定丁瓚不訪蘇了,接受整黨審查。

以前我在杭州市委時,一直都做黨的工作,所以就把我從《科學通報》臨時調出來,和國家機關黨委的幹事、原宜興縣委書記張義祥一道,專門調查丁瓚的材料。我們兩個人騎著自行車在北京跑,一個個去找,找了不少人,譬如外交部的章漢夫、喬冠華,中央統戰部的徐冰,北京市委的廖沫沙,劇作家陳白塵,還有北京醫院的副院長計蘇華等。都是張義祥提問題,他們講,我做記錄。由於時間比較緊,記錄完畢、稍作整理之後,就讓他們簽字。

熊:當場就簽字?

範:當場就簽,因為要趕時間。如果以後再寄,那要等到什麽時候?經調查,黨組織得出了以下幾個結論:(1)丁瓚在監獄中表現不好,當過自治會主席;(2)他在重慶是重新入黨,可他在後來填表時卻說自己是20年代的老黨員,所填黨齡有錯;(3)當時科學院有人揭發他,說他在辦公廳當副主任時用了兩個南通籍逃亡地主——包庇逃亡地主。憑這三條罪狀,他的黨員資格被取消了。

熊:他有沒有別的工作作風問題?

範:沒有聽說。

熊:聽人說他比較霸道,這算不算問題?

範:他是比較霸道,但這不構成問題。在最後的批判會上,許良英是主要的發言人,他把丁瓚狠批了一通。他長期以為是他的批判導致了丁瓚的下台。我說不是,起關鍵作用的還是我們外調形成的那些材料。前段時間,丁瓚的兒子丁宗一來看我。他們怪秦力生,以為是秦力生把丁瓚整下去的。科學院黨組原由惲子強任書記,丁瓚任副書記。1952年以後,中央要加強科學院的領導,調了一批高級幹部過來。秦力生第一個到,他以前是四川一個區的黨委書記。他來了之後,科學院才成立黨總支,由他任總支書記,1952年底到1953年初的整黨就是由他抓的。不久,張稼夫也來了。張稼夫原來是西北局宣傳部部長,過來後任科學院黨組書記。所以秦力生是奉國家機關黨委龔子榮的命令,直接抓丁瓚的案子。後來我對丁瓚的子女說,你們不要怪秦力生,他完全是執行國家機關黨委的指示。最後處理丁瓚,也不是秦力生出的面——出面的是郁文,那時他也調來了,任人事局局長以及新成立的科學院機關黨委書記。因為我是搞材料的,對材料比較熟悉,他讓我陪著同丁瓚談話。郁文向丁瓚宣布取消他的黨員資格。丁瓚很不滿意,但也沒有辦法了。那個時候科學院還是比較寬松的,雖然取消了丁瓚的黨籍,不讓他做黨組副書記、計劃局副局長了,但把他調到心理所後,還是讓他當副所長,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