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末路(第4/4頁)

11月5日,被端方彈劾而丟官的周善培發表了致端方的公開信,詳細闡述了自己對川路風波的分析。周善培認為川路風波有三個轉折點:一是保路同志會成立,正是端方與盛宣懷聯合發出“歌電”,並強迫王人文公布“歌電”,刺激了民意;二是罷市,其原因也是端方力主保持李稷勛的宜昌分公司總經理職務;三是9月7日趙爾豐下令捕人,原因也是端方彈劾了趙爾豐、王人文等逼迫而致。這篇言辭謙恭卻鋒芒畢露的公開信,矛頭直指端方才是四川動亂的罪魁。端方收到該信後,批示道“該署司(周善培)罪惡昭著”,認為這是“老奸巨猾”的周善培“嫁禍本大臣,為上欺我皇上,下愚我川民之計”。

11月8日,趙爾豐再度上奏,彈劾端方“詭譎反復,希圖見好於川民謬信訛言,罔究事實”,已經安定的人心被他又攪亂了,而且他羅織罪名彈劾官員,弄得官員們人人自危,將領們在前線也不敢用力。趙爾豐指責端方上任後躲在武昌,天天電報逼迫自己采取強硬手段,而帶兵入川後卻又不顧成都當時正是危急,非要繞道重慶,等到武漢、宜昌失守,已無退路,倉皇失措,不顧國家利害,只考慮一己安危,“川事為之一誤再誤,不可收拾”。趙爾豐甚至斷言:“端方到省(成都)之日,即將為川人獨立之時。”

端方大軍到了資州後,本可以長驅直入成都,但趙爾豐在半道上陳列重兵,端方狐疑不敢前進。此時,“北京失守,朝廷外逃”的謠言也傳到資州。端方可能的選擇是:上策是順應大勢,主導並鼓動四川獨立,自己就有了一塊巨大的根據地,進退自如;中策是率部退居陜西,伺機勤王;下策則是孤身離軍,保全性命。

顯然,他選擇上策,派遣幕僚朱山及劉師培到成都活動,這刺激了趙爾豐搶先獨立。成都獨立的消息傳到資州,端方發現趙爾豐棋先一著,遂計劃離軍回京。這當然是下策,但他的上策已經被趙爾豐截斷,而所率部隊是湖北人,在這亂世都不願大隊入陜,指揮不靈,中策也行不得。此時,資州地方士紳們出面挽留,說端方此時率軍反正,成都唾手可得,眾人便可推他為都督。端方不同意,士紳們又說:“公如慮成都不能容,則即於資州樹白幟(指大漢國旗),某等可函至省紳來資州,擁公為主,公幸勿疑。”據張祖翼的記載,此時端方長嘆一聲:“我果如此,何以對慈禧太後、德宗皇帝(光緒)於地下哉?我計決矣,君等勿為我慮也。”於是,眾人“皆太息而散”。

此時,端方如果回京,還是完全可能的。但是,他一方面想等成都的餉銀送到,另一方面還要等一名姓周的“土寇”率眾來降,結果等到的是自己的末路。

親身經歷了四川大動亂的郭沫若,日後感慨說,“岑春煊並沒有入夔門一步,而入了夔門的端午橋(端方)就沒出夔門一步”,端方“如果有岑春煊那樣的聰明,率性把胡子剃了,一個人改裝逃走或許到現在都還活著,他的《陶齋吉金錄》或許有再續三續出現了,但是他到底沒有這樣的幽默”。

戰時休息的清軍士兵。

這哪裏還能算得上“幽默”呢?英國《泰晤士報》記者莫理循就公開表示:“端方在中國享有廣泛的威信。他是滿人,但屬於滿人中之佼佼者……野蠻殺害端方,引起人們普遍的譴責。”

端方的門人、湖南名士左全孝感慨道:“謂天道有知耶,神奸巨蠹多無恙,而持公理、重民權,首倡憲政如我公者,獨罔善其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