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運動(第3/4頁)

此時,根據最近朝廷下達的命令,電報局已經停止拍發任何與鐵路相關的電報,股東會就強烈要求列席會議的商業廳廳長(勸業道)胡嗣芬、公安廳廳長(巡警道)徐樾,請他們轉呈趙爾豐代發,並且表示全體代表將在會場上集體靜坐,等待趙爾豐回音。

兩位被弄懵了的官員趕緊前往總督府請示匯報,沒想到趙爾豐痛快地答應了。兩位官員通過電話向股東會作了通報。於是,又一個極具儀式感的場景出現了:在主持人的指揮下,“會眾一起起立,對趙督表示謝意,然後散會”。

次日清晨6點,趙爾豐將此前一直負責與川路公司溝通的原勸業道、現提法司周善培請去,給他看了電報,說:“我已預備發了,幕府裏卻說發不得。”

周善培說:“論道理,是該代發;論事勢,發了之後,部裏不免懷疑大帥太站在川人一面,以後大帥再說話就有點為難了。幕府說發不得也是有理由,大帥想怎麽辦呢?”

趙爾豐是想請周善培拜訪下谘議局議長、保路運動的幕後主謀蒲殿俊,代為解釋一下他的苦衷。周善培無奈,只好趕到蒲家。蒲殿俊還高臥未起,聽了之後,很生氣地指責趙爾豐:“他對會眾要面子,答應代發;現在不肯代發,卻給我穿小鞋。當眾答應的事,還是請他當眾去反悔。”

周善培趕緊勸:“你們不要他替你們對政府做個橋梁,也可強迫他代發出去;如果要這橋梁,就得把他的身子讓開。”最後,兩人花了一個多小時,刪除了一些內容,趙爾豐也就同意代發。

但是,保路派們並未就此罷休。8月9日,股東會又是一致怒斥賣國賊盛宣懷、端方,“藉李稷勛一身為媒介,遂悍然移川路事權於郵傳部及督辦大臣之手”,仍決議請趙爾豐代奏。與會的谘議局副議長羅綸反對,認為請趙爾豐代奏彈劾盛宣懷,會令趙難堪。沒想到,羅綸本人立即成為股東們的攻擊對象,“謂羅綸如萎縮不前,當以激烈手段對付也”。羅綸無奈,只好去求趙爾豐,沒料到趙爾豐又痛快答應了。此時,趙爾豐已經基本按照王人文的路數在走,只要保路運動不影響四川穩定,他就不會采取對抗措施,這背後除了他自己對形勢的判斷外,還多少有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當年在藏邊英氣勃勃的“趙將軍”,此時已經完全蛻化為一個只求平安降落的老幹部。

地方大員的不作為,令川路與朝廷的對抗不斷升級:

成都,十字路口,似乎看不到風雨欲來的跡象(攝於1910年)。

8月12日,股東會通過決議,要求川路繼續商辦。這等於徹底否決了朝廷的國策,朝廷所定的“買斷”或“合股”兩個辦法,一個也沒被接受。

白帕纏頭的川民和雞公車(1910年)。保路運動成為一場庶民的狂歡。

8月18日,同志會例會上開始組建糾察隊,要對付風聞中的砸場者,以牙還牙。砸場者沒有出現,同志會卻開始設立保衛部門。就在這次會上,同志們決定集體歡送王人文,“歡聲雷動,皆謂以我保路同志會送‘國之愛國者’,非以四川紳士送川省大官也”。同時還決議將同志會名單送一份給端方,他如要抓人就全抓,“有一人不到者,非四川愛國血男子”。會場上“有痛哭陳詞者,捶胸頓足慷慨請死者”,一片混亂。

盛宣懷的幕僚周祖佑在近距離觀察後,認為保路運動就是由鄧孝可等一幫“劣紳”煽動、“學界中無知年少者隨聲附和”的盲動。他進行了深入調查,認為“正紳”和一般的百姓都為取消了租股的仁政而高興,根本不可能去摻和。保路同志會號稱人數有好幾萬,但都是虛張聲勢,每次開會時,同志會要求一切來賓包括隨行的轎夫等都必須簽名,然後當做會員統計進去。“更可恨者,川省向有哥老會匪,黨羽甚眾,歷經大吏懲治,近年多已斂跡。乃因此次各州縣協會一開,一般會匪死灰復燃,爭赴協會書名。現假協議名目,煽惑滋事,其禍尚小,誠恐將來愈聚愈多眾,貽患滋大,實與川省人民治安大有關系”。應該說,周祖佑的觀察並不偏差,保路運動後來果然被會黨所操縱,而成為政治工具。

英雄典型

而在同志會的宣傳中也逐漸開始出現了血腥味。同志會的赴京代表劉聲元從北京寫公開信給股東們,明確希望大家學習同志會的“烈士”郭樹青不惜以死相爭,而不能學習湖北張伯勛(就是向楊度發出追殺令的那位)半途而廢。

這郭樹青就是川路公司及保路同志會精心制造出來的一個英雄典型。同志會的機關報《四川保路同志會報告》,曾先後給出了有關他死亡的三種不同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