痞子運動(第2/4頁)

“倒款的總理為奏派,安得歸過於我們川人?如使公司總理為我們股東所公推,倒款我們任咎。且倒款之害比較盛宣懷所定的約喪失國權之害,孰為重大?倒款之罪便以歸諸川人,喪失國權又是誰人的罪?”

史料沒有記載趙爾豐在場的反應,但股東代表將矛頭對準的還是“賣國郵傳部,賣國奴盛宣懷”,對於趙爾豐來說未必就是刺耳的。實際上,之後趙爾豐對保路運動一直給予很大的寬容。

股東會開幕之前,保路運動其實已經疲軟,8月2日的《西顧報》就指責同志會說:“同志會成立之初,諸君子奔走狂呼,夜以繼日,其熱潮不可謂不烈也……乃曾幾何時,而景象全非:前之志在進取,今忽變而為嚴防暴動;前之力主公開,今忽轉而為謹守秘密;前之逐日開會,今又變而為月余始舉。觀此情形,日縮一日,真有曹劌論戰,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之。”股東會令原本已經疲軟的保路運動再次堅挺起來。第二天的《西顧報》詳盡報道開幕情況,印刷了創紀錄的15000份,依然供不應求。

針鋒相對

川路公司的高層雖然在企業管理和修建鐵路等“立”的方面極不在行,但在動員民眾、挑戰政府等“破”的方面卻展現了卓越的才華。為了開好股東會,其籌備工作做得相當細,不僅精細籌備會議議程及材料,甚至連代表住宿這種細務都考慮周詳,指定鐵道學堂為“股東招待所”,“如客滿時,可推廣悅來旅館暨青石橋客棧”。

兩年後,民國國會議員蒲殿俊、羅綸同赴北京開會前,在重慶合影(攝於1913年3月)。

專門的籌備機構“股東準備會”在7月30日即已成立,成為實際上的常委會。幾個人拍腦袋定下來的東西,在周密的會場操控下,很容易就成為上千人的全體決議,並進而擴展為數千萬人的集體行動,影響到數億人的生活,而且還能打著民主與憲政的旗號。股東準備會為股東大會確定了四條基本議程:一是“遵先朝諭旨,保全商辦”;二是“請停常新捐輸,以備寬籌款項”,川路公司雖然私下抱怨政府停止租股,但公開場合不會公然反對減輕農民負擔;三是“創辦一文捐”,也就是每人每日捐一文,仍然是變相的攤派;四是“設立清算機關案”,也就是查賬機構。

在籌備機構編印的白話《路事問答》傳單中,詳細地解說了川路公司的各項主張,無非是大到愛國,小到保產。這份傳單強調指出,盛宣懷對外簽訂的借款合同並未經過資政院批準,政府落下的這個把柄正是川路公司的最好砝碼:如果中央政府“改換心腸,欲與人民共謀交通”——當然,必須是以他們為代表的人民,他們就積極協助籌款、推進建設;如果中央政府對川路的要求“出以責難手段”,則用此冠冕堂皇的官話來對抗;如果依然無效,則上升到“內閣以假立憲欺人民”的高度;再不行,就出以“最終之激烈手段”。傳單沒有明言什麽是“最終之激烈手段”,但也心照不宣。

對於股東大會,中央政府一直十分關注和擔心。在大會之前,負責鐵路改制的兩位朝廷大員盛宣懷和端方,一方面不斷致電仍在藏邊的趙爾豐,催促他立即到任,以便掌控局面;另一方面也連連致電四川省政府班子裏比較可靠的藩司尹良,要求他立即取締各種非法集會,堅信這些“所希圖滋事者,年少學生居多”,而“川省正紳”並不反對鐵路國有。

盛宣懷在成都的眼線周祖佑在股東大會前也報告說,已經趕到成都的股東“意在圖財者居多,正紳股東少有到者”。端方希望能夠阻止股東大會的召開,或設法將會期延後。在關鍵時刻,急於建功的端方想了個新主意,提出川路公司再鬧下去,中央政府幹脆宣布鐵路另行改線,繞開工程艱難的川東地區,避免與已經相當成熟的長江航線爭奪市場,而改走陜西。這一方案本身當然是兩利的,但端方在這種時候提出這種方案,真正是在火上澆油,給了同志會更好的理由以凝聚本已松散的川人。

強勢的端方迅速地成為繼盛宣懷之後的第二大“賣國賊”。8月7日,特別股東大會舉行第二次會議,批鬥端方成了焦點。而起因就是端方在日前發了一份電報給川路公司,宣布除了股東會之外禁止其他任何理由的集會。這本是依法辦理,不必再作強調,端方此舉有點多余,是在滾燙的油鍋中潑了一瓢水。保路派們如獲至寶,在股東大會上公開宣讀,“頓時會場聲如鼎沸,一片認請拿辦聲、認死聲、哭聲、喊聲,喧沸至極”。重慶代表、同盟會會員朱之洪(朱叔癡)跳上講台,逐字駁斥端方電文,認為它“蠻野誣人”,“眾輒狂叫以應之”,隨即便以大會的名義起草了復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