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軌下的老鼠(第2/3頁)

“施市長”成了“施總”,工作地點也從廣州轉移到了上海,手裏的權力不僅沒有縮小,反而大大擴大。盡管只是一名享受廳局級待遇的企業幹部,他卻掌握著一個在上海灘乃至全中國暢行無阻的法寶——資金,足足有350萬兩的白銀!這是川路公司已經籌集的資本金中的一半,施典章把其放在上海這個金融中心進行“資本經營”,期望著用錢生錢。即使在上海,這也絕非一筆小錢,施總的晚餐如果多吃幾顆川椒的話,上海灘第二天就一定會感受到那股嗆人的沖勁。

比起以老窖而著名的家鄉,施典章更為習慣生活在這個華洋雜處的“東方巴黎”。巨大的權勢令他並不艱難地弄明白了一個硬道理:這個大都市表面上充滿了歧視,卻在金錢面前人人平等。你的錢包有多厚,你的嗓門就有多粗;坐擁350萬兩白銀的施總,當然是能繞梁三日的男高音!

修路致富經

川漢鐵路的建設,一直是大清國的重點工程,而且是重中之重。“要想富,先修路”的經濟驅動之外,這條擬議中的鐵路也成為對抗英、法在大清國西南地區邊疆不斷擴張蠶食的戰略布局。

但是,一心雄起的大清國卻尷尬地遭遇了致命的腎虧——財政沒錢。於是,發動民間的力量就成為幾乎唯一的選擇。川路公司盡管在創立伊始定性為國有企業,其資金卻依然大多來自民間,而且是來自向全省農民強行攤派征收的“租股”。這與其他鐵路的民間資本主要來自商界投資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埋下了日後釀成大規模群體性事件而終至不可收拾的伏筆。

幾年來川路公司終於籌集了近千萬兩的資金,這都是“川人一點一滴之膏血,類由傾家破產,敲肌吸髓而來”(《民立報》),但離川路建設所需的5000萬兩資金還差得遠,這便正好被管理層作為資本經營的借口,以便為這些資產“保值增值”。在投資另一國有企業重慶銅元局失敗後,川路公司承受了200萬兩的巨大損失,痛定思痛,余下的資金便被集中調集到了上海與漢口,進行相對保守的投資。在作為國際金融中心之一的上海,川路公司投放了資金的一半350萬兩,並由施典章親自坐鎮。

上海《點石齋畫報》1884年對鐵路建設的宣傳。“要想富,先修路”是晚清社會的共識。

按照川路公司內部風險防範的要求,公款在上海錢莊存放,每一錢莊的存款上限不得超過15萬兩。而施典章幾乎把所有的寶都壓在了陳逸卿的身上,在陳逸卿實際控制的正元、兆康和謙余三家錢莊,川路公司的總存款高達113.5萬兩。

自從上個月正元在股災中倒閉後,施典章就一直惴惴不安,擔心陳逸卿會出事。為了防範萬一,施典章已經拍電報將小妾和兒子都招到了上海。他悄悄地提了8萬兩銀子,到處放風說自己將到香港去售出被套的股票,以便彌補虧空。

陳逸卿被捕,鬧得上海灘沸沸揚揚。陳逸卿還兼任著幾家美資公司的買辦職位,在老美的強力幹預下,他並沒有被關進上海縣那暗無天日的看守所,而是羈押在“中外合作”的租界法院內。後世的史家多將此解釋成美帝國主義對中國內政的粗暴幹涉,為“漢奸”護短。其實,陳逸卿經手了太多與美資公司相關的業務,只有把他控制在手上,美國人才能弄清那一盤糊塗賬,在這場金融風暴中保護自己的利益。

陳逸卿好歹有美國人罩著,而施典章既在朝中無人,又無海外關系,他此時最後悔的就是沒早當個“裸官”或“裸商”,早些把家眷安頓到香港,辦好洋護照,一旦“風緊”就能“扯乎”。

上海碩鼠倉

9月25日,沒來得及出逃的施典章,在上海被兩江總督張人駿、江蘇巡撫程德全所派的專案組抓獲並查處。或許唯一值得他欣慰的是,案件的查處級別遠超出他的想象:溥儀小皇帝的老爸、攝政王載灃親自批示,中央政府多個部委跟進。

修建中的北京前門火車站。前門車站建成於1906年,全稱“京奉鐵路正陽門東車站”。從清末一直到新中國成立,前門車站一直都是中國最大的火車站。

專案組本來以為辦的是一件瀆職案,清理的結果卻令他們大吃一驚:這根本就是一件數額特別巨大、情節特別嚴重的貪汙大案。除了違反規定在錢莊超額存款外,施典章還涉嫌侵吞公款,數額高達百萬兩。根據公司賬目,施典章在正元錢莊所存公款應為50萬兩,但錢莊方面卻只認賬40萬兩,並且向專案組提供了一張加蓋著川路公司專用印章的收據:施典章已經取款10萬兩。同樣,在存放了38萬兩公款的兆康錢莊,專案組也發現施典章已經取走了其中的10萬,余額僅有28萬兩。而這兩筆共20萬兩的取款,在公司賬簿中毫無記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