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服騎射十二(第2/3頁)

秋風搖搖,濾走了夏日裏的繁華和人聲浮響,是對趙武靈王英雄業績的絕對禮贊。趙主父帶走了中原人民的驕傲與雄心,趙國人們雙眼迷朦,他與黃河上下的濤聲,一起寂靜無語。在死者的眼孔裏,正在燃熄的是一小團怒火。陪著這個孤獨的、須發灰長、消瘦枯幹的逝者的,是院子裏金黃陽光下,來回踱著步,偶爾輕輕叫一叫的,那只幸福的雞寵物。

當秋天以一只清美的手按在每一個因純潔而樂觀的群眾額頭,按在趙主父無怨無悔的額頭,那些心懷鬼胎的人物取得了他所在地帶的局部勝利,公子成、李兌成為趙國相國、司寇卻為秋天遺棄。這是趙惠文王四年,公元前295年的事情。趙惠文王就是趙主父的小兒子公子何(small)。他被公子成、李兌挾持,繼續當木雞大王。公子成、李兌正式開始專權朝政。公子成接替肥義,為相國,因功受封(是殺主父的功嗎),為封君,號“平安君”。李兌為司寇(警察局長),不久李兌接替公子成為相國,長期專趙國之政。

趙武靈王死後,安葬地據說有兩處,主流的說法是在趙國北部代地,具體位置是山西北部的靈丘,現有趙武靈王墓,綠草覆蓋,古意綿長,為山西省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另一種說法實在邯鄲城西的靈山。

瀟水曰:靈丘也好、靈山也好,都是因所葬的“趙武靈王”的“靈”字而得名。這也是公子成、李兌之徒,在趙主父死後給他定的謚號。“武”字是好字,代表著趙武靈王胡服騎射,北並三胡,東滅中山,十年改革,使趙國強大起來,按當時人蘇秦的說法:“趙地方二千裏,帶甲數十萬,車千乘,騎萬匹,粟支十年,山東之國,莫如趙強。”這是他的赫赫武功。

而趙武靈王的“靈”字,則是公子成、李兌之徒對他的貶損,“靈”不是一個好字,從前晉國曾有“晉靈公不君”,意思是不像當國君的樣,被趙盾弑掉了;還有跟夏姬大搞婚外戀的陳靈公,還有可憐的楚靈王等等。“靈”字,意思是不走正路,代表著當時趙國——包括趙王家族內部頗多一批人——對趙武靈王的否定看法:不尊古道,心血來潮,荒唐任性,鬼靈鬼靈的。趙武靈王被圍困那麽久,居然沒有一個忠於他的親信前來搭救,沒有任何大臣挺身而出,沒有任何援助勢力前來幹預,這固然說明了公子成一黨的強大,也反映了當時多數人對趙武靈王持著趨於否定的態度,至少是不理解、看笑話、畏懼。而且這種人為數眾多,代表著朝堂上的一大批人的立場。他們自卑、保守,排斥趙武靈王的變革,至少趙武靈王死了,我們不用穿著胡服上班了。在戰國策上,他們做了很多的發言(其中包括武將),批評胡服騎射。趙武靈王之死,可以說是他們共同投票的選擇,而不是一場“驚變”式的意外。自古改革者,是不落好的。

後人也許能從改革中受益從而修正自己的觀點,但時人不能忍受改革者的高遠、行徑的奇異,這就是趙武靈王為什麽鬧了個“靈”的貶號——不走正路,靈動乖張。

是啊,“造化常為庸人設計”啊。

不管怎麽樣,趙武靈王以身殉了自己的個性和理想,求靈得靈,又何憾哉,他就是想跟你們不一樣的。而他所餓死的“沙丘”,也是個風景旖旎的了不起的地方,現在邯鄲東北的廣宗縣境內,至今仍有一個大沙丘,露著幾片廢銅斷瓦。但當年的沙丘比這絢麗百倍:距今3000年前,商朝最末一代帝王“商紂王”——都城在沙丘以南150公裏的河南安陽(現稱殷墟)——商紂王跑到沙丘去,在沙丘大興土木,造了一個很大的古代苑圃(動植物園),飼養珍禽異獸,培植奇花異木,並建立了“酒池、肉林”兩個著名景點,使男女群眾演員裸奔其中,追逐遊戲,狂歌濫飲,這是我們熟悉並且向往的。其實這不是紂王荒淫,說紂王荒淫是不懂歷史,當時結婚築巢還不流行,一半以上的人打著一輩子的光棍。紂王等國家領導人需要考慮弱勢階層的疾苦。窮人花不起結婚的錢,於是即便後來的大周朝也規定在仲春時節“奔者不禁”。紂王的沙丘,和大周朝的齊國桑林、鄭國洧水河邊等地一樣,正是光棍男女們的歡樂谷,士與女“贈之以芍藥”,然後就“且樂”去了。所以,沒有證據現實商紂王是個暴虐荒淫的家夥,他不過是個末代帝王,和其他末代帝王一樣的普通的失敗者罷了,然而中國人似乎非常喜歡對失敗者潑得滿身臟水。

不管怎麽樣,沙丘自古是個娛樂產業發達的地區。趙武靈王翻修了這一歷史景點,又曾建了樓堂館所,流水花園,作為幹部開會、療養和接受歷史傳統教育的基地,並且死在這裏。他的這些離宮與周邊園林加上紂王的廢池喬木,應該頗為別致壯觀,以至於一百年後秦始皇巡遊天下時也特意停駐於此。老秦也很喜歡這個兼有圓明園的殘廢和頤和園的時尚的沙丘,幹脆住下就不想走了,駕崩於沙丘。所以沙丘實在是值得一去看的地方,至今在廣宗縣平台村南,有一個百米見方的大沙丘,那就是宮殿的基礎,紂王的美女曾經裸奔於其上,老秦始皇的body也曾在那裏散發著幽香和冰塊、鮑魚一起裝車運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