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文侯七

把憂傷,都甩啦甩啦,把回憶都甩啦甩啦,吳起揮一揮淚水,在公元前387年來到楚國擇業。太陽把黎明幽弱的清光潑灑在老大的楚國江山上。楚國自從兩百年前在鄢陵之戰與北方霸主晉國打成平手以後,跟北方的爭霸戰算是消停了。不料,東邊卻遭到新崛起的吳國累年攻擊,郢都一度甚至被攻破,被迫遷都鄀城(後又遷回)。楚國與越國聯手(越國出人、楚國出槍)把吳王夫差給滅掉以後,趁機吞掉了中原東南部的陳國、蔡國、杞國(杞人再也不用憂天了),這些都是原吳國的殖民地。

但是很牛氣的楚國到了戰國時代,變得不牛氣了。吳起明白楚國積弱的症結,就是那些國君的七竿子、八竿子的親戚們、大家族,占了朝中很大的發言權,他們的封地遍布全國,自有土地軍隊,儼然是國中的小國,不聽政令,上逼君王,下虐人民,所以中央貧弱,地方政局動蕩。這個結症,跟分裂前的晉國一模一樣,所不同的是晉國被分封的卿大夫家族是異姓家族,而楚國在春秋早期注重消減分封制下的異姓家族,強化王族君權。但是如今王族不斷繁衍分裂,也形成了事實上諸多分封家族。楚國在春秋時代的王權專制傳統,到了春秋戰國之交,也退化為大量同姓王族分封了,一樣夠折騰人的。楚國沒有被異姓大夫分掉江山的顧慮(像從前的晉國那樣),卻有被同姓家族拖垮的趨勢。

王族同姓家族也是多家族,這些多家族分封體制,向“君權一元專制化”轉型,正是中原諸侯目前最時髦的事情——因為“多家族聯合體執政”使國力分散消耗,一個拳頭攥不緊,並且威脅君權,動蕩政局。魏文侯借鑒晉國不注意強化君權的惡果,已經成功地這麽一元化了,並且一躍成為戰國首強。吳起也準備充當國君的咬狗,幫楚悼王的忙,在楚國遏制分封,推動君權專制。當然這種事在中原是新鮮的,在楚國卻並不新鮮。楚國早在春秋時代就一貫強化王權,遏制分封,當時的實踐效果很好,國力強悍。現在要重新回到楚王的思路上去,重建君權一元專制,恢復從前的雄楚戰力。楚悼王接見吳起聽了論述之後,就象抓到一支興奮劑。他也想改變楚國長期凝滯不前的局面,也想變法圖強,而所謂戰國初期的包括魏文侯在內的列國變法,以及未來商鞅在秦國的變法,和吳起在楚國這裏的變法,其實質都是遏制分封,強化君權,向“君權一元專制化”國家轉型。法家擔負起這一歷史轉折重任,所以吳起除了是一位兵家,也是法家。

楚悼王首先讓吳起到宛城掛職鍛煉,積累點資本,同時也是考察吳起。光能說,先辦給我看試試。宛城就是河南最南部的南陽盆地,被南部湖北省的楚國滅掉後,成為楚國北境重鎮。吳起在這裏做了三年弼馬瘟,業績裴然,當地的老百姓膘肥體壯。於是楚悼王提拔他當“齊天大聖”,支持他以令尹身份,開始毆打楚國老貴族。首先就要拿這些盤根錯節的大家族勢力開刀。吳起說:“大家族的封地,世襲傳到第三代,就必須收回,土地都歸國家中央所有,把封邑變成楚王直接控制的縣,接受楚王委派的職業化官僚去管理。”

大家族封地沒有了,但這幫人的子子孫孫,還霸占在朝堂上,世代相襲,凈拿工資不幹活。吳起則把他們全部裁掉,精減機構,裁減冗官,節省出的開支用於招募職業官僚和訓練士兵。那些被layoff的貴人們,吳起讓他們搬家到人少地多的地方(比如湖南地區),開發荒地,以免留在富庶地區破壞改革。在政治、經濟上繼續剝奪了這些舊分封體系下大家族的特權。這樣做的結果,充實了國庫,增強了君權,使得國家(也就是君王)更有經濟實力和統一掌管軍隊的戰力(從前是軍隊分散不同家族所有,削弱了整體戰力)。廢除舊大家族的寄生特權,又給布衣人才騰出職位肥缺。

可是大家族的貴人們被氣得要死,每天睡覺前都要禱告:“我祝願令尹吳起,老婆生孩子沒屁眼兒,出門讓車撞死,今天晚上脫下鞋來,夜裏就暴死,明天再也不用穿鞋。你這個弼馬瘟,你給楚王賣命當槍使!早晚你不得好死!死了也抽筋扒皮,挫骨揚灰!”

吳起也明白,楚悼王是拿他當槍使,去打這些大家族,恢復王權。但咱是打工的,不給人當槍使還幹嗎呢,而且這也是為了楚國富強,他作為一個職業經理人,責無旁貸。吳起對工作相當有責任心,他當官廉潔,不搞腐敗,嚴禁私門請托,嚴禁大家族招引食客,結黨營私。楚國政治氣象為之一新,出現蓬勃新興的勢頭,體現在戰爭方面,最突出的是公元前381年的救趙攻魏之戰大勝。先是,趙國由於總想南下中原釣魚,被南鄰魏人以及中原北部的衛人組成聯軍打得大敗,失掉兩個地方,趙之重鎮中牟遭到圍攻。趙國情急之下求救於最南邊的楚國對魏人南北夾擊。吳起奉命北上攻魏,大破之,並乘勝追擊,一直打到黃河邊上(L形的橫部分),渡過黃河,深入山西魏地——不知他的原主子魏武侯作何感想。吳起為楚國人實現了“飲馬黃河”的煌赫戰績,一改楚國在此之前屢次積弱挨打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