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文踐土九

看著晉文公走上軍國主義道路,楚國不幹了。楚成王是中原的勁敵,時刻有北上之意,命令將星“成得臣”也抓緊軍事操練。這個“成得臣”剛剛指揮了泓水之戰,大敗宋襄公,一戰成名,身名顯赫,是顆冉冉升起的將星,也是個大起大落的風雲人物。他被提拔為令尹,又名令尹子玉。子玉練兵嚴格有法,是凡偷懶的士兵就用小鞭子飽抽一頓。對於屢教不改的士兵以箭穿耳,徇於軍中。楚軍於是上下肅然,怕得要緊,紛紛捂著耳朵。(當時人們最愛折磨耳朵。折磨耳朵比折磨眼睛鼻子好,耳朵支愣著,沒什麽用。俘虜的耳朵甚至被割下來作為領賞的依據。)

由於子玉治軍有法,朝臣都說國家用人得當。但是嫉恨子玉的人也不少,有人挖苦子玉“剛而無禮,謀而無斷”,帶兵超過三百乘,就甭想全師而回了。

此時的國際格局是這樣的:長江文明與黃河文明,歷來是相生相克的一對冤家姐妹。兩個文明的南北爭霸,是整個春秋時代的主旋律,爭奪的焦點就是對中原河南省的控制權(即黃河、長江所夾持的中間地帶,所謂中國的巴爾幹火藥桶)。黃河流域,齊桓公已逝十年,諸子爭位,齊國徹底完蛋,宋襄公也敗死,都罩不住中原巴爾幹了。中原巴爾幹諸侯看風使舵,紛紛倒向楚國。楚成王遂把中原地區擁在懷中,得志於諸侯,成為事實上的中原霸主。唯獨宋國還不服氣,從宋襄公時代起就一直對抗老楚。楚成王命令子玉北上千裏,直趨巴爾幹火藥桶,圍擊位於巴爾幹東部的宋國,屯兵攻打。子玉一打就是一個多月,屍體堆積幾百具,很多蒼蠅遠道而來趕熱鬧。

看見長江流域的楚國跑到黃河中遊大搶碼頭,毆打宋國,晉文公不能坐視,遂親率三軍雄赳赳氣昂昂,開過黃河,南下進入巴爾幹,志願幫助宋國人民抗擊楚帝國主義的入侵。這固然是幫宋國,其實意圖也在於取代老楚在中原固有的主子地位。

但是,楚成王從前接納重耳吃七牢大飯,款待了他仨月,晉文公重耳又不太好意思直接與“子玉”楚軍開火,而是襲擊中原北部衛國的五鹿(野人給重耳吃泥的地方)。他命先軫出其不意搗入五鹿,一鼓而拔之。五鹿人爭先逃竄。重耳哈哈大笑:“今天終於拿到你的土啦。出了當年的大氣!”

晉文公打五鹿,並在衛國其它地區制造麻煩,目的是吸引圍攻宋國的楚軍,解去宋國之圍,回身來救中原北部的衛國,這也是“圍魏救趙”的路子,但比“圍魏救趙”早了三百年。

楚軍總指揮令尹子玉在中原東部似乎洞察了晉文公“圍魏救趙”的意圖,你想讓我離開宋國,跑到衛國與以逸待勞的你決戰?我偏不上當,就是不解圍。子玉吃了秤砣似地,死心圍攻宋國。宋國人被打得嘰哇亂叫,望眼欲穿地等待晉援。可是晉援偏不肯來。

晉文公說:“既然毆打衛國引不來你們的楚軍,那我就打遍中原諸侯,瓦解你們在中原所有的殖民地。你們等著傻眼去吧。”

晉文公移師向東圍攻曹國,戰爭的導火線一步步燒成燎原之勢。曹共公曾經偷窺重耳洗澡,是業余畫家,鬥毆卻也很不弱,把晉文公大挫於堅城之下。一些好不容易沖進城去的晉軍都被砸死在甕城,屍體放到城頂涼著(當時城門外邊已開始修有甕城,敵軍攻進甕城與大城門圈起的半圓,甕城門與大城門前後都一落閘,進來的人插翅難飛,情等著被上邊扔石頭砸扁。梁山的谷上蚤時遷就是這麽死的)。晉文公損失慘重,急了,聲言要挖曹人在城外的祖墳(這顯然是違反“為戰以禮”的,不按聯合國憲章辦事。要不怎麽說“晉文公譎而不正,齊桓公正而不譎”呢,他沒有齊桓公、宋襄公那樣打仗講究堂堂正正)。從晉文公重耳時代起,詐謀開始多起來了。曹人聽說要挖祖墳,大懼,答應歸還晉軍屍體。說好了歸還屍體,應該和平交接,晉文公又使詐,趁著曹人開門運棺材出城的當,揮晉軍並力猛沖,殺入城去,終於把曹共公逼得出宮投降。曹共公慘了,光了膀子、牽著條羊(表示像綿羊一樣順從),推了大棺材車(預備給自己住),在穿麻帶孝的大夫陪同下,向重耳認輸求饒。重耳也欣賞了他的肋條,然後押送回設在五鹿的大本營。

這個時候,子玉依舊耗在中原東部死攻宋國不止,不理睬晉人的軍事行動。他說:“宋國,死了死了地,給我往死裏攻。”但那時沒有火藥,攻城是件極難的事。重耳打曹城不也很費勁嗎?希臘的特洛伊圍城戰打了十年,最後用“木馬計”才奏效,也足見攻堅之非常艱難。寧是名將子玉指揮,彪悍的楚軍在宋都內外兩層堅城之下也一籌莫展。所以《孫子兵法》視攻城為“下之下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