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哉強齊七

真是壓倒葫蘆浮起瓢,消滅了北方山戎,北狄蠻族卻又放肆起來。北狄的活動區和山戎一樣,都在河北省,但相對靠南,進入河南省地區,主要騷擾那裏的衛國。

衛國是中原(河南省)北部第一大國,都城朝歌(今河南淇縣)曾是商朝的都城,紂王敗死後,周天子的親戚接管此地,是為衛國,而把商朝的遺民遷去了河南商丘(現今的宋國)。現任國君叫“衛懿公”,“懿”字說明此人德行不錯,但誇獎一個人德行不錯往往等於說他能耐不足。衛懿公別的能耐沒有,最喜歡養鶴,所謂“衛懿好鶴而亡國”。在衛老爺子的地盤上,鶴們都享了大福。鶴們綾羅綢緞,錦衣玉食,住冬暖夏涼的賓館,玩明媚敞亮的山泉,樹翠水清,比擬仙境。

鶴們不但在衛老爺子地盤上橫行無忌,還都封了官,吃大夫俸祿,鶴們一出門,都乘“軒”。普通的車是直轅,“軒”是曲轅,曲轅的減震效果好,好像一個扣著的弓,坐著一顫一顫很軟和好像坐花轎,避免把鶴肚子裏的蛋給震碎,“軒”還帶頂篷,是大夫級別的人的坐駕。一般士人只好坐敞篷車。

衛懿公成天忙活伺候自己的鶴,大搞綠色環保(他要申辦奧運準成),但缺乏動物保護意識的國人都不理解他,怨聲戴道。特別衛懿公的爹衛惠公還犯有前科,是殺死急子、公子壽而篡位的,這個賬還一直沒人算。所謂父債子償,老百姓如今都等著看衛懿公的笑話。機會終於來了,北狄異族發動侵略戰爭,從北面攻入衛境,舉著獵叉使勁搗騰,殺得老百姓雞飛狗跳。衛懿公連忙從兵器庫裏取出衣甲戈矛,發給國人去驅除韃虜。一般城裏叫國,城外叫鄙。城裏的叫“國人”,國人(城市平民)的主要職責就是“執幹戈以衛社稷”,保衛所在城池。然而國人都不肯響應衛懿公的戰爭號召,給誰戟誰也不接,征兵工作落了空。國人們都跟衛懿公擺譜說:“您還是派您的鶴出戰吧,保證打退北狄。”

衛懿公無計可施,連忙把鶴撒掉。可惜鶴們享受貫了,在宮廷內外逡巡不去,被國人抓去下酒。衛懿公好說歹說,才湊足戰鬥人員。軍士們一邊吃著抓來的仙鶴,一邊帶著壞笑駛出國都,開往滎澤阻擊來犯之敵。

衛懿公為了討好國人,就禦駕親征——如果我是衛懿公,我就不出城去打,對於兵無常形、戰無常法的北狄散兵遊勇,實施城鎮保衛戰比野戰更能發揮中原諸侯的優勢。衛懿公帥領著三心二意的戰車兵和尾隨其後的步兵,對狡猾的敵人實施野外正面沖擊。狄人詐敗。急於求勝的衛懿公大樂,催動戰車撒丫子窮追。這一追,又犯了兵家大忌。兵家者言,凡作戰,勝勢已成,則不可再進攻,再進攻也不可竭盡全力,竭其全力進攻是很危險的。這主要是針對當時的戰車作戰特點來講的,戰車優勢全在於密集使用,隊列很重要,以緩慢節奏為主,即使雙方激戰,戰車也不要亂馳,步兵也不能亂跑,追擊逃跑的敵人不能逾越規定的行列,也不能追出太遠,以免隊列混亂。衛懿公一陣撒丫子猛追,戰車仿佛千仞高崗的山澗秋水,一瀉萬丈,不可收拾,車隊行列大亂。狄人的伏兵遂躥出來反撲,把戰車分割包圍,猛烈毆打,像一群群獵狗撕咬著草原上笨大的角馬。

個別好心的部將勸衛懿公趕緊偃掉大旗,乘亂逃跑。一輩子積德的衛懿公覺得自己不至於這麽早死,偏還想號召三軍。狄人望見衛懿公的旗號蜂湧而來,殺聲動地。車上的禦手和甲士紛紛中箭,衛懿公不明不白被狄人捉住,活剝了皮,烤成肉串吃了。狄人有吃人的惡俗啊。吃了衛懿公的肉,長生不老。

國君陣亡,主力喪失殆盡,消息傳到衛國,老百姓來不及拍手稱快就陷入巨大恐慌,有的主張棄城逃跑,有的主張誓死抵抗。朝堂上亂哄哄的。最後,逃跑派占了上風,衛國人打開朝歌南門,拉著圖書寶器,扶老攜幼,往黃河岸上撤。狄人的快速縱隊一路掩殺,死者的腦袋和大腿滿地都是。不論士大夫還是一般匹夫群眾,家家都有葬事辦,天天穿白衣裳。

衛國遺民僥幸逃脫的就剩七八百人。路上,衛大夫覺得手邊可以奴役的群眾太少了,就商量多拖一些人下水。他們從共、滕兩個小城調來四千多人,陪著他們逃難,以壯行色。

巴爾幹北部地區亂成這樣,整天搞婦女工作的齊桓公竟然沒時間過問,天天飲酒作樂,搞婦女工作。管仲於是進諫說:“宴安鴆毒,不可懷也(成語出處)。衛國危急,咱們義不容辭啊。”齊桓公於是派出軍隊給衛國難民送去救濟物資和藥品,還帶了種牛、種羊、種雞、種狗以為繁殖(衛國的豬羊都被吃絕種了),以及建築材料,用於搭建臨時窩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