堯風舜雨七

堯帝被自己親手所提拔的女婿架空,失去實權,淪落為窗邊族,內心我寂寞抓狂,懊喪苦悶。所謂窗邊族,就是別人開會的時候,他站在窗邊上假裝向外看風景,不許參加討論。可堯帝這時候身體還硬朗,閑不住,不讓參加討論就駕著車外出排遣憂情。他在潁水北岸的箕山腳下,遇上了一個品行端正的高人叫許由。堯帝就假裝慷慨,要把天下讓給許由:“許先生啊,你在民間很有影響力。我坐在帝位上,裝扮神主,屍位素餐,卻沒實權,我真難受啊。請允許我把天下交給你治理吧。”

許由心想,這不是讓我替你去坐針氈嗎,再說你想轉讓天下,舜不簽字,也不能生效啊。於是他推脫道:“偃鼠飲河,不過滿腹。鷦鷯巢林,不過一枝。我還是圖清凈吧。現在天下治理得很好,我就不要越俎代庖了。”說完許由轉身就跑。(越俎代庖,就是炊事員罷工了,神父下廚房,越職操作。)

堯見對方沒有興趣,只好悻悻返回了。這個許由也不是好東西,為了標榜自我清高,明明知道堯帝被大舜控制著,傻子才敢去接他的帝位,卻偏講一番大道理,自我標榜清高,說不接帝位是出於“偃鼠飲河,不過滿腹”的廉貧自守。這時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出現的虛偽人,在後來虛偽的皇權時代,又被當時的知識分子捧為標杆。許由還跑到潁水邊作秀,捧著水洗耳朵(這不有病嘛),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這時一位叫巢父的農民牽著他的牛犢路過,看見許由正在洗他的耳朵,感到很奇怪,就走上前尋問其中緣故。許由回答說:“堯帝剛才前來拜訪鄙人,打算讓我替他管理天下,我感到自己的耳朵受到了玷汙,所以到這裏來清洗一下。”巢父哼了一聲說:“不要在這裏拌純了!你如果躲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裏,誰能找得見你!我看你是故意想讓人家找見你,才在這兒晃悠。明明是自己不敢接帝位,卻假裝廉義拒絕出山,從而浪得名譽。還在這兒洗你的鬼耳朵!喝了你這種偽君子洗耳朵的水,我的牛肯定會拉肚子的。”說完立即牽著牛犢,往上流走去了。觀眾也都漸漸散去,只留下假隱士許由一個人蹲在地上生悶氣。這個拉著牛的巢父,是個真隱士,據說他喜歡倒退化的生活,像猴子那樣在樹杈上搭窩居住,所以叫巢父。

堯帝整體往外面跑,在外面講話還總是酸溜溜的,喊著要把天下轉讓給別人,言下之意是舜逼得他沒法辦了。這當然導致舜的慍怒。這就好比父母抱怨兒子不孝,總嚷嚷著要住進養老院,豈不影響兒子們的名譽。舜覺得,由著堯帝出去亂嚷,輿論對自己不利。同時,舜夢見自己的眉毛長得像頭發一樣長。在這個莫名其妙的吉兆鼓舞下,他果斷地發動了政變,囚禁了堯帝,不許再出去亂喊。太子丹朱也被擋在堯帝的宮室外面,不許見面。舜於是攝行帝位,管理天下之政事,又把大本營挪到山西蒲坂(永濟地區)。東夷人隨後跟進,移民填充了河南省的中原大地,他們的黑亮的陶器至今屢屢在中原挖到。

堯帝的兒子丹朱則被留在原來的大本營——可憐的山東定陶,被東夷族嚴密包圍著,不可能興風作浪。事實也的確如此,丹朱從此在史書上銷聲匿跡,直到一千五百百年後,有一個倒爺來到這裏(定陶),倒騰天下的貨物而發了大財,這人就是範蠡。他為了紀念定陶歷史上的丹朱,自稱為“陶朱公”,成為後代商人艷羨的對象。

堯帝被迫處於退休在家的狀態,與世隔絕。不過舜還是請他出來做了最後一次秀。叫做“禪讓秀”。在一個風和日麗萬裏無雲的吉祥日子,嶽父帶著面色冷傲的女婿,心情激動地率領“政府班子”成員,一起來到黃河邊上。他們看見滾滾黃河卷走榮耀與繁華,從北向南,拐彎之後向中原急速淌去(就是“幾”字型的大拐彎處,在這裏後人建造了永濟的“鸛鶴樓”,樓上題有名詩“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裏目,更上一層樓”。)

河邊已築起了高壇,神職人員正在做法。堯帝做了最後一次告別發言,總結了自己工作中的成就與不足,指定舜為天下之主,號為舜帝,這個過程美其名曰“禪讓”。然後把玉壁和牛羊一同沉在河裏,以取信於鬼神。河裏很快冒出了一只龍馬,嘴裏叼著只烏龜,鬼背上有奇特的文字。這大約是天神簽署批準了禪讓的意見。後人把這個叫做“龍馬河圖”。堯帝完成了這個儀式,變的只剩一身疲憊。他心中期待的莫名其妙的東西,如今同期待一樣變的飄渺虛無。對於他來講,也許這時候最大的心願,不是能不能奪回從前帝位,而是找到定陶郊外那幾個野老,一起扔出歡快的棒子,打那古代的擊壤“遊戲”。這樣平凡的民間生活,在被軟禁著的他看來,都成為奢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