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定風波

一 刺客,又見刺容

來歙被刺一案,猶如晴天霹靂,轟得劉秀兩眼昏黑。劉秀讀著來歙臨死前寫給他的奏章,不禁淚如雨下,縱橫滿臉。

劉秀掃平隗囂殘余勢力後,就回洛陽城了。分別才半年多,來歙竟然就遇刺,陰陽相隔,猶如隔著千裏萬裏,從此再也不能相見。

不久,來歙棺柩就運回洛陽。劉秀穿著孝服,親自送喪。處理喪事完畢後,劉秀做了一個令成都方面膽戰心驚的決定——他要親率大軍,發動對公孫述的全面進攻。

劉秀是真跟公孫述急了。無論為公還是為私,他準備與公孫述徹底做個了結。

公元35年,七月,夏天,劉秀抵達長安城。

此時,公孫述也聞風而動了。他知道把劉秀惹急了,不得不全力拼搏,做好防範工作。於是,他幾乎把所有兵力分三道防線布兵。

前兩處,派延岑等將領駐守廣漢(今四川省射洪縣東南柳樹鎮),以及資中(今四川省資陽市)。第三處,派出大將侯丹,繞過岑彭江州守軍,順江而下,駐守黃石(今重慶市涪陵市東北珍溪鎮),封鎖長江。

公孫述的用意很明顯,前兩處防線就是針對岑彭布置的;後一處則是阻止吳漢軍奔上流而來的。從棋盤上來看,這的確是一盤好局。

局是好局,但對岑彭來說其實也不難破。從墊江往上,就是嘉陵江最大支流涪江,而廣漢城就在涪江邊上。公孫述之所以在廣漢布兵,肯定是害怕岑彭拿下墊江後,一鼓作氣,殺向廣漢,然後折回資中直指成都。

既然公孫述都看出這步棋了,岑彭決定變一變。他把五萬部隊交給屬將臧宮,讓他率軍駐紮墊江一帶,任務就是盯緊上遊,牽制敵方大軍。然後,他親率大軍順江直下,奔回江州。

接著,岑彭出的一招讓公孫述大開眼界。岑彭不是要攻打江州,也不急於遠奔成都,而是突然順長江直下,攻擊駐守黃石的敵軍。

岑彭的策略是對的,他必須在吳漢大軍趕來之前,掃清長江水上的一切障礙。

岑彭的確是個天才。他順江而下,大破公孫述大將侯丹兩萬兵。解除封鎖後,揚帆而上,仍然棄江州不攻,日夜兼程急進兩千余裏,攻陷武陽(今四川省彭山縣)。

武陽,距離成都航空距離六十千米。更猛的還在後頭,岑彭乘勝而進,一直挺進到廣都(今四川省成都市南華陽鎮)。廣都距離成都只有數十裏。

死神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如此迫近公孫述。岑彭仿佛要告訴公孫述,他不僅僅是沖著成都而來的,更是為來歙復仇而來的。復仇,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復仇更恐怖的力量嗎?

劉秀也仿佛看到,公孫述的生命,即將降下帷幕。

高手博弈,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棋死,別的棋跟著死;一棋活,其他的棋也就活了。此時,岑彭留守墊江的部隊也動了起來。

臧宮,字君翁,潁川郟(今屬河南)人。早年當過亭長,投過下江兵,後來和下江兵首領王常一起跟隨劉秀。劉秀見他低調厚道,做事勤快,引為親信,拜他為偏將軍。

岑彭把五萬軍交給臧宮,真是個苦差事。這五萬人不是自家兄弟,而是投降過來的,人心很不穩定,很多人都準備跑路回家了。人心不穩,不是他們朝三暮四,而是缺吃的。於是,臧宮就想,吃的都沒有了,而後方運糧的又跟不上,留守還有什麽意義,要不要撤軍呢?

正當他猶豫不決時,突然發現一個致命的問題。如果撤軍,士兵逃跑還是小事,軍中可能會發生兵變。一旦造反兵起,失去控制,後果相當嚴重。於是他馬上改變主意,決定不撤了。

現在只有一條路——想有吃的,就必須往前沖,攻城搶糧。

臧宮把目光投向了涪江上遊的廣漢城。前面說過,公孫述把廣漢城交給了大將延岑駐守。延岑也是個難纏的人,但臧宮認為,要想沖出困境,就不要把對手當做難纏的灰太狼,而是把他視為可以撕掉的肥雞。

這就是傳說中的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在戰術上重視敵人。所以接下來怎麽啃掉延岑,這個戰術問題不得不引起臧宮的重視。然而很快,臧宮就知道該怎麽做了。

臧宮把部隊分成三路:步兵走東岸,騎兵走西岸,水軍走涪江。為了壯大聲勢,臧宮派部隊沿著兩岸的山到處插旗。於是乎,所行之處,戰旗翻滾,鑼鼓喧天,山搖地動,大軍順順當當地開到了廣漢城下。

臧宮在廣漢城外虛張聲勢,真把延岑唬住了。延岑登高遠望,山上山下,一望無垠,到處都是漢軍飄揚的旗幟。延岑心裏不由得惶恐不安起來:復仇,漢軍真是為來歙復仇來了。

延岑並不知道,臧宮不僅是為來歙報仇來的,還是搶糧來的。在這個世界上,饑餓的力量不亞於復仇的火焰。緊接著,臧宮命令攻城,漢軍士兵仿佛看到,廣漢城那些白撲撲的饅頭熱氣,正朝他們撲面而來,注入了他們的身體,充滿了戰鬥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