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城記(第3/5頁)

 

李斯接著說,蘇秦,張儀,姚賈,皆縱橫之徒,有才無德,見利忘義。別人看姚賈,以為威震諸侯,一時顯貴也。李斯看姚賈,卻是頭插草標,待價而賈。好比那韓國美人,價高者得之,固其理也。試問,當今天下,還有誰能比秦國更出得起價?況且,姚賈曾在大梁作過盜賊,其利欲熏心可知也。但凡稍有氣節之人,是寧死也絕不忍為盜賊的。因此,只要大王能夠出足本錢,何患姚賈不來?

 

嬴政來了精神,道,說下去。

 

李斯再道,容臣先將韓國美人的故事講完。那韓國賣了美人,確實是得了三千金。後來,昭王揚言要攻打韓國,於是,韓國只得又乖乖地把三千金原封奉上,以討好秦國。等於是,秦分文未花,白賺了一個絕世佳人。今大王召姚賈來秦,其利遠不止一時也。所謂解鈴還需系鈴人,使姚賈為秦出使四國,則合縱可破,再令其為秦連橫,則又可為秦削弱六國,割地並城,所得必遠勝於大王在姚賈身上的花費。

 

嬴政道,“廷尉所言固佳,寡人還是擔心姚賈不來。”

 

李斯道,“請國尉前來,正是為此。”說完,李斯一拍手,道,“說國尉,國尉就到。”果不其然,尉繚拄杖而入。李斯大笑,道,“又一個大梁人來了。”問尉繚道,“國尉可識姚賈?”

 

尉繚不解其意,但還是答道,“老夫與姚賈同鄉,算是舊識。”

 

李斯簡單介紹了當前局勢,又道,“既是舊識,便請國尉修書,召姚賈來秦,為秦王用。”

 

尉繚遲疑道,“姚賈素以蘇秦自許,如今正得志於四國,意氣飛揚,縱然老夫以書相召,亦必不肯來秦也。”

 

李斯笑道,“國尉盡管修書。只需如此如此,即使姚賈不肯來秦,怕也是不得不來了。”

 

嬴政聞言大喜,擊節稱善。

 

【3、趙國都城邯鄲】

 

此時,趙國在位的是趙悼襄王。趙悼襄王,名偃,比嬴政晚即位一年,但他不像嬴政,曾作了八年的傀儡國王。趙悼襄王在登上王位的同時,就已經掌握了趙國的最高權力。

 

所謂趙悼襄王,其中的“悼襄”二字是謚號。謚號制度,最早是為周公旦、姜子牙二人而制定,後世見這制度是好的,於是事就這樣延續下來了。謚,行之跡也,即在其人死後,將他的生平提煉成一到兩個字,用以概括他的一生,譬如齊桓公、楚莊王等等。

 

謚法制度,堪稱中國之獨創。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謚法面前,惟實惟真。孔子作《春秋》,寓褒貶於記事之中,微言大義,而亂臣賊子懼。謚法之功用,近似於此。善有善謚,惡有惡謚,人君也不能例外。在《史記正義·謚法解》裏,我大致數了一下,用來謚號的字,計有一百零三個。每個字都和易經的卦相一樣,有著對應的解釋,以供對號入座。因此,一個人在他死前,就可以大致猜出自己的謚號。

 

謚法對“悼”字有三解:恐懼從處曰悼,年中早夭曰悼,肆行勞祀曰悼。對“襄”字有兩解:辟地有德曰襄,甲胄有勞曰襄。具體到趙悼襄王身上,其“悼”當指年中早夭,即年不稱志之意。其“襄”當指甲胄有勞,即征伐不厭之意。也就是說,趙悼襄王的一輩子可以這樣描述:不愛和平愛戰爭,壯志未酬身先死。

 

當然,此時趙悼襄王依然健在,而且情緒亢奮,準備要大展宏圖,他絕不會想到,他在人世的光陰,僅僅只剩下一年。美國前總統羅斯福曾經說過,在好消息來臨之前,事情總是越變越糟。那麽,我們是否可以反過來說,在悲劇來臨之前,事情總是越變越好?也許,這麽說未必成立,但至少在此時趙悼襄王的身上,這種說法卻是再正確不過的了。

 

這是趙悼襄王執政的第十個年頭,國事進展順利得一塌糊塗。在趙悼襄王的主持下,姚賈的運作下,趙、燕、齊、楚四國團結一心,成功形成了對秦國進行群毆的國際局面。在經歷過長平慘敗之後,趙國終於迎來了大國復興的最佳契機。

 

然而,就在形勢如此完美之時,悲劇悄然降臨。而這悲劇,正源自趙悼襄王接連犯下的兩個錯誤。我們先來看看他的第一個錯誤。

 

驕溢之君寡忠。郭開本是趙悼襄王最寵幸的大臣,也是趙悼襄王眼中最忠心不二的大臣,然而,在秦國金錢炮彈的攻擊之下,郭開第一個作了俘虜。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郭開於是向趙悼襄王進讒言,要為秦國除去姚賈。

 

打小報告其實也講究包裝,郭開的策略就是:將姚賈包裝成一個人渣。好在,姚賈的人品是眾所周知的差,在他身上挑毛病容易,往他身上潑臟水更容易。

 

郭開道:“大王,姚賈侵吞公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