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三城記(第2/5頁)

 

這幾日廷議,群臣們積極倒是積極,七嘴八舌地主意一大堆,但聽來聽去,卻終歸都不得要領。嬴政因此格外地想念起李斯來。有些人,當他離開你的時候,你才會突然意識到他的重要。所謂小別勝新婚,就是這個道理。而有些人,當他離開你的時候,他才會突然意識到你的重要,所以才會浪子回頭。然而,所謂浪子回頭金不換,伊人卻已含笑作他看。什麽“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基本上,是在扯蛋。

 

話說回來,嬴政獨處深宮,正苦思對策,偶一擡頭,眼睛頓時明亮起來,哈,李斯來了,寡人的廷尉來了。

 

李斯接到詔書,便立即啟程,以最快的速度返回秦國,才入邊境,早有郎中令王綰接住。王綰乃是奉了嬴政之命,前來迎接李斯,對他的死裏逃生表示慰問,順便也是要在路上給李斯作局勢簡報,為他見嬴政提前做準備,以免他剛回來,還搞不清楚狀況。嬴政雖不是氣象專家,但是哪朵雲彩能下雨,他心裏清楚得很。

 

關於這次合縱的情報資料,滿滿當當地裝了一車。王綰也不嫌麻煩,開始逐一向李斯匯報。李斯和王綰的關系,稱得上死鐵,當年兩人一起在蔡澤手下廝混,一起受氣,如今又一起爬到了秦國政壇的最高層。把堂堂的郎中令當秘書使喚,李斯也非常不好意思,於是笑道,“王兄不必如此辛苦。只挑最重要的說來即可。”

 

王綰苦笑道,“已經精簡過了,否則何止一車!”

 

李斯道,“關於姚賈其人,如今知道多少?”

 

王綰道,“姚賈,大梁人氏。”

 

李斯一揚眉毛,詫異道,“大梁人氏?”

 

王綰道,“怎麽了?”

 

李斯面色平靜下來,道,“沒什麽。王兄還請繼續。”

 

王綰又道,“姚賈之父,在大梁作看管城門的監門卒。姚賈年輕時,曾在大梁作過盜賊,如今在趙國為臣。目前知道的就這麽多。”

 

李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王綰準備繼續匯報,李斯卻把手一揮,道,“不敢再勞煩王兄。知道了姚賈,其他不聽也罷。”

 

王綰看著李斯,見他眼神中光芒閃動,嘴角掛著奇異的淺笑。王綰一見李斯這副表情,就知道他一定又是想出了什麽妙計,可李斯這人騷包得很,問他也是白問,不到最後關頭,他是絕不會透露半個字的。王綰火辣辣地緊盯著李斯,李斯也被王綰看得很不自在,強笑道,“王兄看什麽?”

 

王綰嘆道,“你這家夥,腦袋也不比我大啊。”

 

李斯和王綰說起話來,倒也並無顧忌,大笑道,“有地方肯定比你大,哈哈。”

 

王綰嚷道,“不信,要不咱倆比比。”

 

於是乎,兩人不談公事,只是胡亂嚼奢,兼以遍地春色,鶯歌燕舞,一路上倒也頗是愜意。

 

李斯剛到鹹陽,也顧不上回家,先奔鹹陽宮而來,一見到嬴政,便拜倒在地,為自己出使失敗請罪。嬴政連忙扶起,道,“廷尉何罪之有。四國合縱,變出非常。廷議之時,群臣皆無以為對。寡人緊急召回廷尉,正是為此。不知廷尉可有良策?”

 

李斯道,“關於四國合縱,國尉可曾說了什麽?”

 

嬴政搖搖頭。尉繚自從擔任國尉以來,行事低調,一心著書,從不對時政發表意見。嬴政也聽之任之,不加強求。讓尉繚擔任國尉,本來就是把他當菩薩供著,讓他在軍隊建設方面發揮些余熱,倒從沒指望他在外交上也有所建樹。因此,四國合縱之事,嬴政並未曾知會尉繚。

 

李斯道,“可召國尉來。”

 

嬴政道,“滿朝文武,廷尉為何獨召國尉?”

 

李斯笑道,“大王到時便知。”

 

嬴政於是使人前去傳召尉繚,又道,“請廷尉為寡人計謀。”

 

李斯道,“諸侯之不合縱久矣。此次突然合縱,固然是由於韓國為了自救,對四國加以蠱惑煽動。但是,合縱能成,最關鍵還在一人,姚賈是也。如無姚賈之遊說,合縱必不能成。臣以為,要破壞合縱,著眼點當放在姚賈身上。”

 

嬴政道,“廷尉的意思莫非是……”

 

李斯揣摩嬴政的口氣,知道他以為自己在暗示對姚賈進行暗殺,於是搖頭道,“如今姚賈主持合縱,周圍必定防範森嚴,暗殺恐不可行。”

 

嬴政嘆道,“當年,六國有蘇秦合縱,而我秦國則有張儀連橫,終使蘇秦徒勞無功。姚賈,今之蘇秦也,而我大秦今之張儀何在?”

 

李斯道,“大王何不召姚賈,使其為秦所用?”

 

嬴政有些不悅,敢情你李斯也只能出這樣的餿主意,便冷冷說道,“姚賈正得志於六國,豈是能夠召來的。”

 

李斯也不著急,先給嬴政講了個故事。當年,韓國國庫空虛,急需用錢。怎麽辦呢?於是想了個販賣人口的主意。韓國有美人,天下絕色,諸王皆垂涎三尺,渴望據為己有。韓國向天下明碼標價,三千金。如此高的價格,使得六國國君望而卻步,只有秦昭王出得起價,最終買下了美人。價值三千金,則其人之美,可想而知。今人習慣將女兒家稱為千金,也正是由此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