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宛若鬼花

鄂州一小將,農民出身,當上將軍後,欲結豪族,於路上將妻子及其身邊女婢殘殺,沉屍江底,對家人說:夫人竟為盜所殺!幾年後,他出差到揚州,住於客棧,見外面大街上,有一婦人在賣花,婦人的樣子很像他所殺的女婢。走過去一看,真的是那女婢,頓時拜倒在地,問其是人是鬼。女婢笑:“人呀,當時我只記得自己和夫人為盜賊所擊,幸而不死,被人搭救,現流落揚州,與夫人賣花為生。”小將驚異,爬起身,問夫人在哪裏。女婢說在附近小巷。小將跟女婢一路而行,來到巷子深處的一間小舍,裏面出來一人,竟真的是他妻子。這時候,小將似乎被感動,抱著妻子大哭。再後來,他被請進屋,一起吃飯。後面的事情大約可以想到:小將一夜未歸,隨從四處尋找,來到此屋,裏面寂若無人,進去後發現白骨一具,血流滿地。

故事中,被害的妻子與女婢,扮作賣花女,騙過鄂州小將。在揚州的夜色中,從白骨堆中站起的女鬼,拈花而笑。這樣的鏡頭有些動人。只是,她們作完案後又去了哪裏?不去管它,還是說說她們手裏的花吧。女鬼所持之花當為鬼花,但可否這樣理解:只有鬼才可看到鬼花。當時,鄂州小將發現那女婢在賣花,實際上已暗示:他自己也即將身死為鬼了。

廣陵法雲寺僧瑉楚,嘗與中山賈人章某者親熟。章死,瑉楚為設齋誦經。數月,忽遇章於市中,楚未食,章即延入食店,為置胡餅。既食,楚問:“君已死,那得在此?”章曰:“然,吾以小罪而未得解免,今配為揚州掠剩鬼。”復問何為掠剩,曰:“凡吏人賈販,利息皆有數常,過數得之,即為余剩,吾得掠而有之。今人間如吾輩甚多。”因指路人男女曰,某人某人,皆是也。頃之。有一僧過於前,又曰:“此僧亦是也。”因召至,與語良久,僧亦不見楚也。頃之,相與南行,遇一婦人賣花,章曰:“此婦人亦鬼,所賣花,亦鬼用之,人間無所見也。”章則出數錢買之,以贈楚曰:“凡見此花而笑者,皆鬼也。”即告辭而去。其花紅芳可愛而甚重,楚亦昏然而歸,路人見花,頗有笑者。至寺北門,自念吾與鬼同遊,復持鬼花,亦不可,即擲花溝中,濺水有聲。既歸,同院人覺其色甚異,以為中惡,競持湯藥以救之。良久乃復,具言其故,因相與復視其花,乃一死人手也。楚亦無恙。(《稽神錄》)

這故事也是發生在揚州。時有法雲寺僧人瑉楚,與商人章某關系甚佳,章死後,瑉楚為其設齋誦經。過了幾個月,怪事發生,他在市場上竟然發現章某。章某也發現了他,將他拉到小吃店。隨後發生了這樣的對話。

瑉楚:“你不是死了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章某:“是啊,但在冥界被任命為揚州掠剩鬼,所以又回來了。”

瑉楚:“掠剩鬼?”

章某:“但凡官吏、商賈,一生中得到的財富是有限額的。多出來的,就是剩余的,我就掠奪他們這一部分。”隨後,他指著窗外的一些行人,稱他們都是鬼。又指著一個僧人說:“他也是。”隨後,他把那僧人喊進來說話,但那僧人看不到瑉楚。

出了小吃店,二人前行,路遇一賣花女,章某說:“此女也是鬼,所賣的花是鬼用的,人間沒有。”章某買了一枝,贈給瑉楚,又稱:“看見此花開口笑的都是鬼。”

瑉楚恐懼。又走了一會兒,章某辭別,消失不見,只留下瑉楚手持鬼花,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他看那花,鮮紅如血,顏色甚鮮。一路上,他發現,真的有人看到花後,露出詭秘的笑容。這嚇了他一跳,但他又不敢把花扔了,於是加緊腳步。

回到寺院門前,瑉楚覺得這太荒唐了,自己怎麽拿著一枝鬼花回來了?一咬牙,把花扔進水溝,意外的是,那輕飄飄的花,竟落水有聲。入寺後,其他寺僧見其昏昏然,持湯藥以救。很久,他才清醒過來,把所遇之事說出來。眾人出寺尋花,乃是死人的手。還好,瑉楚以後的生活沒發生什麽變故。除了鬼花外,這個故事是不是還披露了一點:在陽光明媚的大街上,還有眾多我們看不到的鬼魂在遊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