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七章 強項令
自從司馬遷認為吃雲家的東西是一種修行之後,他就吃的又快又多……
大清早都要用叫花雞漱口的人,雲瑯已經沒有話說了。
讀書人癡起來很可愛,雲瑯在不知不覺中已經從一個食品供應者變成了一個滿懷惡意的魔鬼。
吃魔鬼的東西飽肚子,再把魔鬼丟到墻外邊,這就是司馬遷如今正在做的事情。
眼看著司馬遷把一塊蒸煮的酥爛的帶把肘子吃完,雲瑯嘆息一聲道:“早上不用這麽吃吧?”
司馬遷冷笑一聲,瞅瞅雲瑯跟他父親司馬談碗裏的小米粥繼續拿起一只豬蹄撕咬起來。
司馬談敲破一個煮雞蛋,剝掉殼,先是在雞蛋上咬了一個小平台,然後就把雲家秘制的豆腐乳抹了一點在上面,最後愉快的咬了一口,和著一口小米粥一起咽下肚子,那份瀟灑的模樣讓雲瑯覺得自己虧大了。
中尉府大牢一般只關押犯官,自從出了韓安國被獄卒羞辱之事後,大漢國關押犯官的監牢就直接變成了中尉府大牢,在這裏,被皇帝打入監牢的官員一般會受到一點點的優待,至少不會出現韓安國那種生不如死的狀況。
穿過長長的,昏暗的甬道,就是一個不算太大的天井,每隔三天,犯官們就會有一個在天井裏溜腿的機會。
沒人願意放棄這難得的見天日的機會,在監牢中,暗無天日這句話絕對不是拿來說說的,而是事實。
雲瑯要在監牢裏面居住六十天,因為是皇帝親自下的令,少一天的可能都沒有。
司馬談因為新歷法的事情被皇帝批為屍位其上,這事就很難說的清楚了,無論如何也要等皇帝再次想起他來,才能走出監牢。
所以,他們堪稱難兄難弟。
同一天走進監牢,自然是同一天去天井放風。
還以為天井應該是一個風景絕佳的好去處,因為,在大漢國,只要是有天井的人家,都會將這裏拾掇一下,畢竟,這裏是婦人孩童玩耍的地方,不會太寒酸。
雲瑯來到天井之後才發現自己錯的厲害,中尉府的天井裏面,除了一層厚厚的黃沙之外,什麽都沒有,如果硬要說還有什麽裝飾,那麽,只能說那一縷從天井灌入的陽光了。
司馬談推推發愣的雲瑯笑道:“在監牢裏有陽光,這就足夠了。”
雲瑯愕然。
司馬談笑道:“某家也不是第一次進監牢了。”
雲瑯失笑道:“能把太史令這個官職幹的進監獄,您也算是前無來者,後無古人了。”
司馬談笑道:“如果某家願意跟著陛下的想法走,不說那些陛下不愛聽的話,自然會平安無事,既然某家是陛下的臣子,就要盡到臣子的職責。太史所值不過文史星歷,近乎蔔祝之間,本就縹緲難以測度,如果再虛言媚上,要太史令作甚?”
雲瑯笑著搖頭,這該是一個讀書人的堅持,或者說他想在皇帝面前保持自己最後的一點尊嚴,為此,他寧願坐牢,也不願意隨波逐流。
“咦?司馬兄,你為何也進來了?”
一個清越的聲音從左後方傳來,司馬談回首望去,只見一個身披葛衣,長發披面的中年漢子,赤著腳坐在墻根曬太陽,見司馬談看他並不起身,而是招招手笑道:“來這裏,來這裏,這裏的位置好,能多曬一會太陽。”
司馬談疑惑的走近兩步,直到那個漢子撩開覆面的長發,這才驚叫一聲道:“雪林兄,你為何不在陽陵邑任上處置公務,來此中尉府何事?”
雪林兄翻了一個白眼道:“你讀書讀傻了?我在中尉府自然是被打入大牢了,還能有什麽事情?”
司馬談三步並做兩步快速來到葛衣人面前,蹲下來,仔細的瞅瞅老友,才嘆息一聲道:“總是不安穩啊。”
雪林兄將司馬談扯到墻根坐下淡淡的道:“沒辦法,某家是縣令,治下還有一萬六千七百八十四戶百姓,我如果不幫他們出聲,也就沒人出聲了。”
司馬談痛苦的拍拍腦門道:“這一次你又得罪誰了?”
“南宮公主!”
“啊?南宮侯張坐?南宮侯為人歷來小心,從聽說有跋扈之事,你如何會得罪他?”
雪林兄冷哼一聲道:“自從昨年開始,也不知怎麽的,長安城的貴人們就喜歡上了在河道上架設水磨。
用此物來磨碎麥子,最終獲得面粉,雖然磨一次麥子,只需一文錢,卻架不住磨面的人多,水磨日夜不停,但凡有一點收息就是純利。
陽陵邑南邊有一條不大的河流名曰——章水,現如今,章水之上已經有水磨六十二架。
每建造一座水磨,就需要攔河築壩一次,以加快水流速度好讓水磨的葉片轉動起來幹活。
區區四十裏的溪流,就被攔截六十二次,如果遇到枯水之時,他們還要關閉閘門蓄水,春耕之時,下遊鄉民急需河水灌養禾苗,這時候恰恰是河水枯竭之時,那些貴人們不理睬百姓的懇求,不但不放水,反而關閘蓄水,僅僅屬於南宮公主家的水磨就有四十七座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