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 監牢裏的好人

雲瑯以前對於大漢國的文官體系並不熟悉,唯一長期接觸的文官就是張湯。

張湯為人狷介,只要不牽涉刑案,與他談話總是能讓人如沐春風。

史書上東方朔此人滑稽古怪,可是雲瑯見到的是那個還沒有被皇帝打擊的千瘡百孔並且自暴自棄的東方朔。

如今的他各種雄心勃勃,無論如何也讓人歡喜不起來。

而且,東方朔這種官場新人,跟應雪林這種老道的官吏比起來到底缺少了一些治世的能力,辦起事來到處透著小氣。

問過張連之後才知道,應雪林此人之所以會強行住進監牢,唯一的原因就是要皇帝下定決心,管束一下長安三輔皇親國戚們。

如果皇親國戚們過於強勢,對於關中那些柔弱的百姓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龍子龍孫們想要操弄那些升鬥小民,升鬥小民哪來的抵抗之力?唯有任人魚肉的份。

他不出監獄,案子就沒有辦法了結,南宮侯不能繼續在章水上重新恢復他家的水磨,而別的皇親國戚以及勛貴們都在等皇帝下令,準備看看皇帝如何處置應雪林,再決定自家到底是繼續修建水磨還是拆除水磨。

張連說皇帝似乎很為難,宰相薛澤傾向於制定一條專門針對水磨的律法,有條件的開放水磨建造事宜。

大司農卻認為,任何妨害農田水利的事情都應該全力禁止,從源頭上解決這一傷農之事。

事實上,不論皇帝如何處置應雪林,最後的勝利者都是這位強項令。

這件事到了這個地步,對他而言,要嘛收獲名望,要嘛名望,官職一起收獲。

對於大漢國人來說,只有通過地方舉薦或者朝廷查訪賢能才能完成從百姓到官吏的轉變。

有了名望的應雪林,即便是不再做官,他的子侄輩也能通過長輩的獲得的名望,輕而易舉的成為大漢國新一代的官吏。

所以說,對於一個官吏來說,一生中能有一件可以提升名望的事件,絕對是一件可喜可賀的事情。

有了司馬談相伴在監獄的應雪林心情大好,而有了應雪林陪伴在監獄的司馬談更是早就忘記了這是在監獄。

無論如何,一個有美食,有老友,還有兒子伺候的地方,跟家裏有多大的區別?

官員的朋友很多,很多時候,犯官的朋友更多,才經歷了一次放風的雲瑯,很快就發現,他需要讓家裏送來更多的食物跟美酒。

張湯的臉黑的如同鍋底,眼看著一大群犯官在他的監牢裏面談古論今,喝酒作賦,歡快的如同在宴飲,他就忍不住對雲瑯咆哮。

“這裏是監牢,不是你家後院!”

“唯音樂與美食不可辜負!”雲瑯醉醺醺的回答道。

張湯其實想不明白,一群馬上就要大難臨頭的犯官,如今也參加了雲瑯組織的酒宴,即便是背後被殺威棒打的亂七八糟的,卻能一邊大口食肉,大口喝酒,放肆起來甚至超越了在監牢之外。

這裏面不乏真正要被發配遠方,或者等待明年秋天砍頭的人。

雲瑯遞給張湯一個酒碗笑道:“當一個人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時候,快樂就成了他唯一的期望。”

張湯喝了一碗酒,似乎想明白了什麽,瞅著熱鬧的監牢搖搖頭,然後就把酒碗還給雲瑯,轉身離去了。

天底下沒有多少事情可以瞞過劉徹,即便是發生在監牢裏,他該知道的也總是會知道的。

夜幕中的建章宮如同一頭噬人的猛獸靜靜的蹲在黑暗中,大殿的門打開著,透出昏黃的燈光,如同猛獸張大的血盆大口。

一身黑衣的劉徹坐在一張錦榻上,面前依舊堆滿了簡牘,他疲憊的丟下最後一卷竹簡,就將頭靠在巨大的軟枕上,輕輕閉上了眼睛。

一個秀麗的宮女悄無聲息的來到他的身後,輕輕地揉捏著他的太陽穴。

安定了心神之後,劉徹閉著眼睛道:“隋越,念吧!”

宦官隋越從梁柱下走出來,瞅了一眼宮女,宮女就停下了手裏的活計,倒退著離開了建章宮。

“辰時,有黑衣人進薛澤府上,從偏門而入,停留了一炷香的時間,而後從後門離開,最終回到了南宮侯府,繡衣使者依舊守在南宮侯府門口,只要那個黑衣人不再遮面,就會認出此人是誰。”

“同樣是辰時,大將軍府有一快馬離開侯府,在城門大開的第一時間就奔赴上林苑,不知去了雲氏還是長門宮,明日另有密奏說明。”

“九月十六日,匈奴使者一行兩百四十四人攜西華公主主仆三人以及六十二名胡姬已經出了函谷關,行走的是趙地,應該從代郡進入胡地。匈奴使者將庸在函谷關秘密的尋找過醫者,聽醫者事後回稟,匈奴使者隊伍中,已經有大半染上了臟病,其中以將庸的病情最為沉重,下體已經徹底糜爛……醫者以柴胡,幹草調和為主藥覆蓋傷口,醫者說,痊愈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