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東昏侯

南齊皇帝蕭寶卷登上帝位時只有16歲。第二年三月,北魏孝文大帝病死於南征途中,上天為南朝少年天子擋住了北方兇猛的鐵騎,蕭寶卷的建築才華得以充分體現。短短三年間,大建宮室,殿殿富麗堂皇,南朝歷代所無。大臣張欣泰對人嘆息道:“以秦國之富,起一座阿房宮導致滅亡,今土地不及秦國之一郡,突建數十座阿房宮,不亡何待!”

張欣泰的話固然有所誇張,蕭寶卷所建宮室之壯麗豪侈可想而知。所有宮殿建築皆為他親自設計,親自監工。若蕭寶卷有幸生於當今社會,房地產CEO非其人莫屬。叛軍兵臨南京城下,將士們請求用皇宮儲備的數百塊木板加固城防,蕭寶卷冷冷拒絕道:“這是用來建築宮殿的,不可以用!”

步步生蓮花

風鈴響動,錦幔飛舞。蕭寶卷邁步跨進神仙殿。珠簾挑處,一名衣飾華麗的絕色美人高挽飛天髻,腳踩絲履,輕盈地迎上來,雪白玉臂上的琥珀釧和著室外的風鈴輕輕鳴響。美人窈窕柔和的身姿洋溢著青春的色彩,眼神中卻透著惆悵和迷惑。

裙衫舞動,蓮花綻放。神仙殿地面由黃金鑿成蓮花貼地鋪設,人行走其上,如行蓮花間。美足與蓮花交相輝映,竟將滿殿光彩全部奪去。蕭寶卷面容緋紅,表情激動而又興奮,喃喃道:“此步步生蓮花也。”

傳統文化與佛教神話融合於東方建築之中,蕭寶卷創造了一個不小的奇跡。行走於蓮花之上的美人潘玉兒是他的貴妃。貴妃宮有三座殿“神仙、永壽、玉壽”。墻壁以黃金為飾,壁上有男女做愛的春宮圖;寢室有飛仙帳,四面繡綺;窗戶間繪制美女相依的佛教諸仙與竹林七賢的畫像。大殿檐角懸鈴采用佛教寺廟建築設計,風中搖曳的玉九子鈴便是從莊嚴寺剝取而來。

齊武帝所建興光樓用青漆,稱之為“青樓”。蕭寶卷笑話道:“武帝不巧,何不用琉璃。”流光溢彩、變幻瑰麗的琉璃自然遠勝青漆,成本造價不在蕭寶卷考慮範圍之內。

綠化是蕭寶卷建築藝術的重點,可他的植物學實在不著邊際。烈日炎炎的盛夏,工匠們園中栽樹,早上種下,晚上幹死,死了繼續種。活樹搬進來,死樹挪出去,最後沒有一棵成活。樹苗折騰盡了,蕭寶卷向民間求樹。官吏們破門而入,見樹掘樹,見花摘花,合抱的大樹也要移栽進宮,為運輸方便不惜拆墻壞屋。烈日之下,人工移栽的大樹過不多久黃葉飄落,幹涸而死。植來的草皮更是隨植隨焦,讓蕭寶卷嘆息不已。當時的植物移栽理論跟不上,皇帝只能望枯草而嘆。不過,蕭寶卷到底做過一番有益的嘗試。

藝術家蕭寶卷並非像史學家所稱的那般無道濫殺。中國有成王敗寇的習慣,失敗了自然有人抹黑。什麽小時候喜歡抓耗子,喜歡玩雜技,甚至用肩、牙齒頂白虎幢時磕掉兩顆門牙也津津樂道。

皇帝不是藝術家,蕭寶卷確實做過一些極為荒誕的事情,和皇帝的職業素質相去甚遠。

儒家傳統文化講愛民,如果連父親都不愛,如何肯去愛百姓?於是守孝成為觀察一個人是否具有仁愛精神的課程。

蕭寶卷討厭繁文縟節。齊明帝蕭鸞駕崩後,蕭寶卷“輒雲喉痛”,再三拒絕哭靈,要求提前結束守孝。官員們不同意,儀式最少進行一個月。

人是否孝順當在死者生前,死後再孝順有何用?孔子提倡厚葬是做給別人看的,用來搞宣傳。孝文皇帝深深懂得這個道理,他為馮太後所做一切均是給天下臣民們看的。因為當時沒有電影電視等宣傳工具,書籍並非一般老百姓能夠閱讀,故而殯葬成為逼真的道德教育大片。我們今人再來模仿,那可要算“東施效顰”。

喪禮進行時,官員羊闡動了真感情,呼天搶地,號慟俯仰,不慎將頭戴的巾幘掉到地上,露出明晃晃的禿頭。蕭寶卷“輟哭大笑”,對心愛的小宦官王寶孫道:“倀子,禿鶩來啼啦!”

蕭寶卷有個親密無間的團隊,三個女人,四十一個男人,包括十名宦官。步步生蓮花的“潘玉兒”是團隊的頭兒,蕭寶卷也要聽命於她。潘玉兒本不姓潘,叫俞尼子,出生於市井平民人家,王敬則府中的歌伎。王敬則敗亡之後,寵臣茹法珍、梅蟲兒替皇帝選美女。俞尼子與吳氏、佘氏三位女子入宮一並得寵。其中吳氏日後做了蕭衍的妃子,生子蕭綜,這是後話。

蕭寶卷最寵俞尼子,希望天長地久。前朝宋文帝劉義隆與潘貴妃相知相伴三十年,最後一同死於兵變。蕭寶卷羨慕這對神仙眷侶,便給俞尼子改名潘玉兒,昵稱“玉奴”。她的父親俞寶慶自然隨女兒改叫潘寶慶。

蕭寶卷少言寡語,性格內向。只有躺在潘玉兒腳邊或呆在團隊中,才能感到快樂和滿足。他稱呼潘寶慶和茹法珍為阿丈,呼梅蟲兒為阿兄,叫王寶孫做倀子。這個常在皇帝左右捉刀應敕的團隊,時人謂之“刀敕”。在刀敕們面前,文武官員恭恭敬敬,因為他們如同皇帝。私下裏,門閥與平民極度討厭這個暴發戶團隊,無不稱他們為“鬼”。茹法珍“茹鬼”,梅蟲兒“梅鬼”,依此類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