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李黨爭:半個世紀的政治風暴(第3/4頁)

李德裕如此不忘舊怨,挾私報復,頓時激起了李宗閔對他更為強烈的仇恨。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被遠謫巴蜀的李宗閔每天面朝長安,心裏反復念叨的只有這句話。

他相信,自己總有一天會東山再起。

而到了那一天,他必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有道是風水輪流轉。幾年後,形勢果然發生了巨大變化。一方面,死對頭李德裕被宰相李逢吉貶到了浙西;另一方面,親密戰友牛僧孺又因李逢吉引薦而拜相。李宗閔就此時來運轉,於穆宗末年回朝復任中書舍人;敬宗年間,升任禮部侍郎,後遷兵部侍郎;文宗即位後,又調任吏部侍郎。

從元和三年(公元808年)到太和三年(公元829年),李吉甫、李德裕父子與李宗閔、牛僧孺就這樣你來我往、樂此不疲地鬥爭著。在這漫長的二十一年裏,他們之間的仇恨非但沒有因時光的流逝而逐漸淡化,反而由於無休止的冤冤相報而愈演愈烈。對他們來說,朝廷授予的官職和權力與其說是供他們報效國家、造福社稷所用的,還不如說是供他們發泄私怨、打擊對手的工具。

假如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人能夠認識到這種鬥爭的無聊和無益,從而多一絲寬容、少一分狹隘的話,那麽這場綿延半個世紀、波及整個政壇的“牛李黨爭”,應該是可以避免的。可惜的是,不管是李德裕,還是李宗閔和牛僧孺,都沒有人願意放棄仇恨。

所以,隨著他們三人地位和權力的提升,這場原本純屬私人恩怨的鬥爭,也就注定要發展成具有黨派性質的大規模的“政治械鬥”。

而太和三年秋天,就成了這場“牛李黨爭”從暗流湧動發展到公開對決、從個人鬥爭發展到黨派鬥爭的重要節點……

聽到李德裕即將回朝,並且很可能入相的消息後,李宗閔產生了極大的恐懼。

李宗閔很清楚,無論他們中的哪一個先行入相,對方勢必會在第一時間被貶出朝廷。所以,他必須和時間賽跑,不惜一切代價搶在李德裕之前入相。

論資歷,他和李德裕旗鼓相當,可要論人脈,他顯然比李德裕深厚得多。因為李德裕這些年遠在浙西,而李宗閔身為朝廷的吏部侍郎,無疑擁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優勢。

接下來的日子,李宗閔開始發揮自己的優勢,通過關系層層轉托,終於攀上了時任右樞密使的宦官楊承和。

眾所周知,早在敬宗年間,這個楊承和就是“四貴”之一,與王守澄等人都是擁立文宗的功臣,由他出面力挺,李宗閔覺得自己勝算可以說是很大的。

雖然,依附宦官這種事歷來為天下士人所不齒,也是李宗閔自己在二十一年前極力抨擊的時弊之一,但是,此刻的李宗閔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

為了報仇雪恨,為了扳倒李德裕,如今的李宗閔沒有什麽事是不能幹的,更沒有什麽原則是不能放棄的。

在權宦楊承和的幹預下,後來發生的一切就順理成章了。

太和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吏部侍郎李宗閔入相。

九月十五日,剛剛回到長安、才當了幾天兵部侍郎的李德裕就被罷去朝職,外放為義成節度使。

太和四年(公元830年)正月十六日,因李宗閔舉薦,武昌節度使牛僧孺回朝擔任兵部尚書、同平章事,與李宗閔同朝為相,共執朝柄。

當年被李氏父子極力打壓的這對難兄難弟,如今終於翻身做主,成了滿朝文武馬首是瞻的宰輔重臣。

隨後,李、牛二人開始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聯手實施政治清洗——一批被視為“李黨”(李德裕之黨)的朝臣紛紛落馬,就連德高望重的六朝元老裴度也未能幸免。

盡管裴度在元和末年對李宗閔有過知遇之恩,可舉薦李德裕入相這件事,卻讓李宗閔始終耿耿於懷。僅憑這一點,他就有理由把裴度劃歸李黨。太和四年九月,李宗閔便借故將裴度逐出了朝廷,外放為山南東道節度使。

李黨遭到清洗的同時,另一批朝臣紛紛投奔到李宗閔和牛僧孺麾下,趁此機會攫取權力、排斥異己。為了區別於“李黨”,歷史上就把這一強勢崛起的陣營稱為“牛黨”(牛僧孺、李宗閔之黨)。

一時間,“凡德裕之善者,皆斥之於外……牛、李權赫於天下。”(《舊唐書?李宗閔傳》)

沒有人會料到,元和三年的那個春天,李宗閔和牛僧孺這兩只官場小蝴蝶無意間扇動了一下翅膀,竟然會在此後的四十多年裏,掀起一場席卷整個帝國政壇的政治風暴。

從憲宗時代起,歷穆、敬、文、武、宣,前後六朝,帝國大部分高層官員相繼卷入這場規模空前的黨派鬥爭。牛、李黨人均以正人君子自居,矢口否認自己結黨,而極力抨擊對方都是結黨營私的卑鄙小人。只要其中一黨的成員奪取了宰相之位,立馬便會擢升本黨成員占據重要職位,對另一黨展開無情的報復和清洗。而一旦時移勢易,另一黨便會卷土重來,對掌權的這一黨實施反攻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