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亂

正當肅宗李亨在靈武努力開創新局面的同時,淪陷的長安卻在經受著一場可怕的災難。

最慘的,當屬滯留長安的李唐皇族。

燕軍入據長安不久,安祿山就下令孫孝哲捕殺了霍國長公主(玄宗的姐妹)和眾多的李唐王妃、駙馬、皇孫、郡主、縣主等。令人發指的是,安祿山的命令並不僅僅是把這些天潢貴胄一殺了事,而是殺完之後還要剖腹掏心,把一顆顆血淋淋的心臟挖出來祭奠他的長子安慶宗。此外,凡是楊國忠、高力士的親信黨羽,以及安祿山素所憎惡的那些王公大臣,基本上也都死得很難看。燕軍當街用鐵棒打爛了很多人的頭顱,致使他們腦漿塗地,鮮血橫流,其狀慘不忍睹。據說前後有八十多人死於非命。

在安祿山的恐怖統治下,不光是李唐皇族和王公大臣遭遇滅頂之災,就連普通老百姓也是惶惶不可終日。安祿山聽說玄宗逃跑時,長安百姓趁亂哄搶了很多財物,便以此為由,命軍隊和各級衙門天天出動,四處抄家。凡是家中藏有些許財物的,一律沒收家產,並將其逮捕治罪。而且一家遭難,親朋好友也都會受到株連。一時間,“連引搜捕,支蔓無窮”,致使“民間騷然,益思唐室”。(《資治通鑒》卷二一八)

毛澤東曾經說過:“哪裏有壓迫,哪裏就有反抗!”此理古今皆然。雖然長安百姓沒有像燕趙民眾那樣大範圍地揭竿而起,但他們也自有抗暴的手段。

大多數手無寸鐵的百姓跟燕軍展開了心理戰。當他們得知太子李亨自馬嵬分兵北上後,就天天傳播小道消息,說太子已經在北方集結了一支大軍,隨時會南下克復長安。不僅如此,還有很多人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突然跑到街上,扯著破鑼嗓子大喊:“太子大軍來啦!太子大軍來啦!”

長安百姓自發的這種心理戰讓燕軍苦不堪言。白天,每當燕軍望見北方的地平線上煙塵大起,就以為是唐軍殺來了,於是一個個驚惶奔走;晚上,他們經常會在睡夢中被街上那幾聲撕心裂肺的喊叫驚醒,而醒來後便再也不敢入睡。總之,在長安百姓的頻繁騷擾之下,燕軍官兵基本上都處於高度緊張之中,日子一久,很多人都患上了神經衰弱。

除了心理戰之外,京畿地區的一些豪傑義士也組織了許多地下抵抗力量,今天幹掉一支巡邏隊,明天殺死幾個斥候兵。雖然每一次的動作都不大,但卻神出鬼沒,讓燕軍防不勝防。燕軍也曾經發動過幾次清剿,可效果並不理想。因為這些抵抗力量就像春天裏的韭菜,剛割了一茬,又冒出一茬,“誅而復起,相繼不絕”,讓燕軍傷透了腦筋。

燕軍剛進入關中時,其勢力範圍不僅包括京畿地區,而且北抵洛交(今陜西富縣)、西至扶風(肅宗即位後改名鳳翔,今陜西鳳翔縣)。

可到了後來,隨著抵抗運動的不斷興起,燕軍不得不大幅回縮戰線,其力量所及,北不過雲陽(今陜西涇陽縣),南不過武關(今陜西商南縣西北),西不過武功(今陜西武功縣西),基本上只據有長安一座孤城。燕軍小股部隊只要敢邁出長安西門,就隨時有可能被抵抗組織滅掉。

正因為長安和關中百姓這種卓有成效的抵抗運動,才使得燕軍被牢牢牽制在京畿地區以內,既不能西進追擊玄宗,也無法北上進攻靈武。尤為重要的是,正因為此,江淮地區收繳上來的財賦,才能通過襄陽西上,繞道上郡(今湖北鄖西縣),再通過鳳翔中轉,源源不斷地輸送到玄宗所在的成都和肅宗所在的靈武。

對於山河破碎、社稷傾圮的李唐王朝而言,這條運輸線無疑是一條至關重要的生命線。只有保證這條生命線的暢通,肅宗李亨才有可能逐步走出困境,並打響一場匡復社稷、重整山河的戰爭。

值得一提的是,當時的鳳翔太守正是誅殺虢國夫人的原陳倉縣令薛景仙。肅宗即位後,第一時間就提拔了他,讓他坐鎮鳳翔。事實證明,肅宗的這項人事任命在日後發揮了關鍵作用。因為鳳翔的戰略地位異常突出,它既是防禦燕軍西進的一座橋頭堡,更是帝國財賦運輸線上的一處重要樞紐。而薛景仙到任後,屢次擊退了燕軍的進攻,牢牢捍衛著這個戰略要地,可以說為危機中的李唐王朝立下了汗馬功勞。

隨著關中抵抗運動的日漸活躍,燕軍的軍心開始動搖了。

首先叛離燕朝的是一個叫阿史那從禮的同羅將領。

他料定燕軍不可能在長安長久立足,於是便瞅準機會,拉著麾下的五千騎兵逃離長安,跑到了朔方。不過,他並不是想跳槽歸附肅宗,而是準備勾結邊地的其他胡人部落,趁亂割據,自立山頭。也就是說,他既不想再給安祿山打工,也不願意給李隆基或李亨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