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宗登基

燕軍攻克潼關後,安祿山壓根就沒料到玄宗會在第一時間逃跑。他以為燕軍與唐軍在長安必有一場惡戰,所以不敢貿然進攻,而是命崔乾祐暫守潼關,等待大軍集結。

直到崔光遠的兒子揣著降表屁顛屁顛地跑到洛陽時,安祿山才得知:原來玄宗早就撒丫子逃跑了,而長安也已變成一座不設防的城市。

安祿山不禁發出一陣仰天狂笑。

他完全沒想到,李隆基竟然是如此怯懦的一個人,更沒想到長安會如此輕易地落入自己手中!

隨後,安祿山即命心腹大將孫孝哲、中書令張通儒率軍前去接收。

天寶十五年六月二十三日,亦即玄宗逃亡的十天之後,燕軍兵不血刃地占據了長安。安祿山任命張通儒為西京留守,仍舊讓崔光遠擔任京兆尹,命將領安忠順率兵進駐皇宮禦苑,同時讓孫孝哲統禦關中諸將。由於孫孝哲生性殘暴,殺人不眨眼,所以燕朝的文武將吏都對他忌憚三分,連宰相兼西京留守張通儒也不得不受他節制。

長安既然落入孫孝哲這種武夫手裏,其命運也就可想而知了。

接下來的日子,凡是跟隨玄宗逃亡的那些公侯將相,其滯留長安的家眷全都遭遇了一場滅頂之災,無論男女老幼均被砍殺,連繈褓中的嬰兒也未能幸免。燕軍士兵在長安城中日夜搜捕,每天都會抓獲一批李唐朝廷的文武官員,以及藏匿在宮外的妃嬪、宦官和宮女。那些日子,天天都有數百輛囚車被全副武裝的燕軍士兵從長安押解到洛陽。囚車上的男男女女有的哭號,有的哀求,有的拼命咒罵,有的一臉麻木,可無論有多少種不同的表情和反應,他們眼中卻都寫著相同的兩個字:絕望。

當然,長安城中還有另外一種人,是不會被押上囚車,更不會感到絕望的。

他們就是變節者。

為首的是前宰相陳希烈、駙馬張垍等人。

自從楊國忠當權後,陳希烈就靠邊站了,所以一直對玄宗懷恨在心;而駙馬張垍曾得到玄宗的口頭承諾,說要封他為宰相,結果始終沒有兌現,因而也是牢騷滿腹。對於這樣一些舊政權的失意者來說,長安淪陷非但不是一種災難,反而是他們鹹魚翻身、揚眉吐氣的良機。所以,燕軍一進入長安,他們便忙不叠地跑去向新朝廷宣誓效忠,毫不猶豫地當了“唐奸”。

不過,這唐奸也不是想當就能當的。像陳希烈、張垍之流,都是屬於身份比較特殊的人物,安祿山需要他們來為新朝做廣告,讓人們對李唐王朝死心,所以才會接納他們。換句話說,想當唐奸也是要有資格的,假如沒什麽利用價值,等待他們的只能是囚車和鍘刀。

對於陳希烈、張垍等人的“棄暗投明”之舉,安祿山表示了熱烈的歡迎,隨即任命他們為燕朝宰相。此外,還有一些較具聲望的李唐朝臣和在野名士,也都被安祿山授予了相應的官職。

轉眼間,安祿山就在長安建立了一個全新的朝廷,大明宮的城樓上插滿了燕朝的旗幟。

這是大唐立國一百多年來,第一次丟掉帝京長安,第一次被人剜掉了政治心臟。

然而,這卻不是最後一次。

在此後的一百多年裏,大明宮的城樓上還將一次又一次地插上不同顏色的旗幟,而那些旗幟也將一次又一次地刺痛李唐臣民的目光。

此刻,距安祿山範陽起兵不過八個月,燕朝已然據有兩京,且“西脅汧、隴(甘肅東部及陜西西部),南侵江、漢(華中地區),北割河東(河北、山西)之半”,儼然已經占據了李唐的半壁江山。

安祿山似乎有理由相信,那殘余的另外半壁,很快也將落入他的手中。可事實證明,安祿山不會得逞。

因為他的野心雖然很大,但是他的格局卻和他的野心不成正比。

史稱燕軍占據長安後,“自以為得志,日夜縱酒,專以聲色寶賄為事,無復西出之意,故上(玄宗)得安行入蜀,太子北行亦無追迫之患。”(《資治通鑒》卷二一八)

很顯然,無論是安祿山本人,還是他麾下的文武將吏,都缺乏一種高瞻遠矚的戰略眼光,更缺乏一種包容四海、撫馭萬民的氣魄和胸襟。

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安祿山即便登基稱帝了,也肯定成不了真正的統治者。

即便他占據了東、西兩京和李唐的半壁江山,也終究只是一個擁兵割地的草頭王。

在他心中,只有地盤,沒有天下;只有權謀,沒有政治;只有霸術,沒有王道!

所以,很快我們就將看到,入據長安非但不是安祿山走向勝利的一個標志,反而是他步入失敗的一個轉折點。

正當燕軍在長安日夜縱酒、紙醉金迷的時候,玄宗一行已經越過散關(今陜西寶雞市西南),於六月二十四日抵達河池(今陜西鳳縣)。同日,劍南副節度使崔圓也帶著奏表趕到河池迎接聖駕。他的奏表洋洋灑灑,但中心思想只有八個字:“蜀土豐稔,甲兵全盛。”玄宗龍顏大悅,當場擢升崔圓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