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思明的夢魘

史思明,本名窣幹,跟安祿山一樣,都生於營州,都是“雜種胡人”,而且巧合的是,兩個人的生日只隔一天——史思明早一天生,安祿山晚一天生。從小,兩個人就是一對死黨,經常聯手跟人打架,而且都很兇悍,所以在鄉裏“俱以驍勇聞”。

據說,史思明長得“姿瘦,少須發,鳶肩傴背,傾目側鼻”(《舊唐書·史思明傳》)。簡單說就是一副癆病鬼的模樣。在古時候的戲台上,這副尊容上去演奸臣絕對是不用化妝的。和史思明恰好相反,安祿山從小就生得白白胖胖,虎背熊腰,好像史思明身上的肉都長到他身上去了。可以想象,當這一胖一瘦倆兄弟肩並著肩招搖過市的時候,整條街上的人肯定都會向他們行注目禮。如果那時候有相聲、小品什麽的,這哥倆往那一站,就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絕佳拍档。

成年以後,史思明和安祿山就很少在街上跟人打架了,而是專心致志地學起了外語(蕃語)。估計倆人沒少互相勉勵、互相督促什麽的,所以安祿山很快就掌握了六門外語,而史思明不多不少,恰好也學會了六門。

掌握多門外語後,他們就學以致用,一起跑到邊境集貿市場上當了貿易中介(互市牙郎)。可惜他們財運不佳,幹了好些年也沒發財,於是安祿山就又找了一個副業——偷羊。晚上偷羊,白天賣羊。為了早一天出人頭地,安祿山一直在夜以繼日地勤奮工作。史書沒有記載史思明是否參與了安祿山的偷羊活動,但根據這哥倆的關系推測,不參與幾乎是不可能的。

而且,他們哥倆幹活時肯定也有明確分工。安祿山腦子好使,可身子太胖行動不便,所以事前的踩點、下手時的望風、事後的銷贓等工作,估計都由他負責;而史思明身輕如燕、反應敏捷,最適合幹那些飛檐走壁、翻墻扒門的具體工作。總之,哥倆有羊一起偷,有錢一塊掙,配合得相當默契。

但是,常在河邊走,總有濕鞋的時候。有一回,他們就失手了。安祿山當即被人綁赴幽州節度使公堂問罪,史思明可能是身子輕跑得快,沒被逮著。

不過,史思明肯定也嚇得半死。他一定以為,這一生再也見不著與他情同兄弟的安胖子了。

可讓史思明做夢也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安胖子居然毫發無損地回來了。

不僅毫發無損,而且身上還多出了一樣東西——軍裝。

一身威風凜凜、帥呆酷斃了的軍裝。

安祿山憑著臨死前一聲絕望的怒吼,顯示出了異於常人的膽色,因此博得了幽州節度使張守珪的賞識,從而大難不死、轉禍為福,成了張守珪麾下的一員捉生將。而一直與他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史思明也隨之進入了軍隊。

從此,這對難兄難弟終於找到了一個能夠讓他們施展拳腳、盡情揮灑的舞台。

在這個全新的人生平台上,史思明和安祿山再次並肩戰鬥,隨後頻立戰功,屢獲升遷。到了天寶初年,安祿山已官至平盧節度使,攝禦史中丞;史思明也位居將軍;“知平盧軍事”,相當於安祿山麾下的頭號武將。

當時,史思明曾奉安祿山之命入朝奏事,得到了玄宗的親自接見。愛屋及烏的玄宗與史思明一番攀談之後,對他這個人很感興趣,就詢問他的年齡。史思明用一種略帶傷感的口吻答道:“已經四十歲了。”

接下來,玄宗作出了一個讓史思明完全始料未及的舉動。只見玄宗忽然走到他面前,鄭重其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卿貴在後,勉之!”(《舊唐書·史思明傳》)

毫無疑問,這是玄宗對史思明的一種許諾。

能夠得到皇帝的親口許諾,史思明頓時受寵若驚。

不久後,玄宗果然頒下了一道任命狀,擢升史思明為大將軍、北平太守。天寶十一年(公元752年),經過安祿山的奏請,玄宗又將史思明提拔為平盧都知兵馬使。

然而,“平盧都知兵馬使”絕不是史思明一生富貴的終點。

若幹年後,當李唐朝廷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鏟除了安祿山父子的偽燕朝,這個“鳶肩傴背,欽目側鼻”的史思明便又緊步安祿山之後塵,在範陽登基,“僭稱大號”,成為又一個與唐朝分庭抗禮的偽燕皇帝。

卿貴在後……

果不其然!玄宗絕不會想到,他當年的一句無心之語,到最後竟然會一語成讖。

天寶十五年二月中旬,李光弼率朔方的蕃、漢步騎混合兵團一萬余人,加上途經太原時征召的神射手三千余人自井陘關東出,進抵常山。

風聞河東援軍已至,常山的抵抗力量立刻起兵響應,俘獲了燕朝常山太守安思義,隨後押著他出城迎接河東援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