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真的來了!

從天寶十四年(公元755年)的夏天起,安祿山對朝廷的態度就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本來安祿山還想再擺一下迷魂陣,沒打算這麽早動手,因為他覺得玄宗待他不薄,想等玄宗死後再起兵,可如今楊國忠天天喊說他要造反,終於把安祿山給徹底惹毛了。

這一年四月,玄宗派給事中裴士淹去“宣慰”河北,主要目的是去安撫安祿山,同時當然也想再摸摸安祿山的底牌。裴士淹抵達範陽後,安祿山聲稱身體不適,不但不出面迎接,還把這位欽差大臣晾在了賓館裏,而且一晾就是二十多天。

後來,安祿山雖然接見了裴士淹,但卻故意把所有親兵都召集起來,讓他們全副武裝進行警戒,擺出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

一見這陣仗,裴士淹嚇得魂都沒了。

這是在接見天子使臣嗎?這分明是在向朝廷示威啊!

裴士淹匆匆宣完聖旨,趕緊一溜煙跑回長安,向玄宗稟報了事情的經過,說安祿山包藏禍心,“無復人臣禮”。(《資治通鑒》卷二一七)

對於裴士淹的匯報,玄宗卻不以為意。因為前不久心腹宦官輔璆琳剛從範陽回來,還信誓旦旦地說安祿山“竭忠奉國,無有二心”,時隔不過兩個月,安祿山怎麽可能就包藏禍心了呢?

在玄宗看來,裴士淹純粹是誇大其詞,危言聳聽。

玄宗不把裴士淹的匯報當一回事,可有個人卻如獲至寶。

他就是楊國忠。

這些日子以來,楊國忠正“日夜求祿山反狀”,如今聽說安祿山怠慢朝廷使臣,總算抓住了把柄,立刻下令京兆尹出兵包圍了安祿山在京師的宅邸,逮捕了安祿山的門客李超等人,並把他們扔進禦史台監獄,連夜突擊審訊。

可禦史台審來審去,也沒審出個子醜寅卯,楊國忠大怒,便命禦史台把李超等人全部秘密處死。

如此一來,朝廷與安祿山的矛盾便進一步激化了。

當時,安祿山的長子安慶宗和宗室的榮義郡主訂了婚,住在京師。他眼見楊國忠動了殺機,大為恐懼,趕緊派人密報安祿山。

得知門客被殺的消息,安祿山又驚又怒,遂下定起兵的決心。

六月,安慶宗與榮義郡主的婚禮舉行在即,玄宗親自下詔,召安祿山入朝參加婚禮,可安祿山卻推說生病,拒不入朝。

實際上,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安祿山的狼子野心已經昭然若揭了。

玄宗當然不至於看不出這一點。然而,他還是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心理,不願意相信安祿山真的會造反。

七月,安祿山向朝廷上表,說要獻上北地良馬三千匹,每匹馬配備兩名馬夫,並由二十二名蕃將率部護送馬匹入京。

在這個節骨眼上獻馬,還興師動眾地派軍隊護送,安祿山的心思不言自明。河南尹達奚珣趕緊上奏玄宗,說:“請皇上詔令安祿山,若要獻馬,可由沿途各地官府供應差役,無須另派軍隊護送。”

安祿山這馬獻得實在是蹊蹺,玄宗心裏不禁犯起了嘀咕。恰在此時,宦官輔璆琳受安祿山賄賂之事又突然被人告發(很可能是楊國忠所為),玄宗才猛然有所醒悟,覺得自己是被輔璆琳和安祿山給結結實實地忽悠了一把。他勃然大怒,馬上找了個借口殺了輔璆琳,然後又派另一個心腹宦官馮神威前往範陽,給安祿山帶去了一道手詔,告訴他說獻馬可以,但沒必要派軍隊護送;同時,玄宗還在手詔中情深意切地對安祿山說:“朕最近專門命人為你新鑿了一個溫泉池,十月份在華清宮等你。”(《資治通鑒》卷二一七:“朕新為卿作一湯,十月於華清宮待卿。”)

如果說玄宗此前對安祿山的寵幸確實是出於真心的話,那麽這一次,玄宗顯然是在給安祿山灌迷魂湯了。

可是,安祿山會上鉤嗎?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會稀罕玄宗給他新作的這一“湯”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馮神威抵達範陽後,得到的待遇並不比裴士淹好到哪裏去。他在宣讀玄宗聖旨的時候,安祿山居然不跪拜接旨,而是一臉傲慢地踞坐床榻,只微微欠了欠身,淡淡地說了一句:“聖人安好。”等馮神威宣完聖旨,安祿山又意味深長地加了一句:“馬不獻也可以;你回去轉告聖上,到了十月,我會昂首挺胸、精神抖擻地到京師去見他。”(“馬不獻亦可;十月灼然詣京師。”)

話說到這份上,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

安祿山隨即安排馮神威住進了賓館,之後就再也沒有露面。心驚膽戰的馮神威在賓館裏寢食難安,度日如年。幾天後,馮神威終於接到了安祿山的逐客令,卻沒有接到照例應該呈上的謝恩表。

可此時的馮神威也顧不上什麽謝恩表了,一接到逐客令便馬不停蹄地跑回長安,一見到玄宗就哭哭啼啼地說:“臣差一點就見不著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