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擊:張九齡罷相

眾所周知,李林甫雖是皇族出身,但是家道中落,從小就沒受過多少正規教育,加上他自己對讀書也沒啥興趣,所以自從入仕之後,就一直因不學無術而遭人詬病,同時也鬧了不少笑話。

比如有一回,他的表弟太常少卿姜度(姜皎之子)添了個兒子,朝臣們紛紛前去道賀。李林甫也趕緊寫了封賀信,連同賀禮一起讓人送了過去。

宰相表哥這麽給面子,姜度當然很高興,隨即當著賓客的面拆讀賀信,打算好好顯擺一下。沒想到剛剛把信拆開,姜度就傻眼了,慌忙要把信合上。可是,有幾個眼尖的賓客早就已經把信上的內容看得一清二楚了。

原來,宰相大人的信上赫然寫著:“聞有弄獐之慶……”

眾賓客一看,頓時忍俊不禁,紛紛掩口。

古人通常把生兒子稱為“弄璋之慶”。“璋”是一種玉器,“弄璋”就是懷抱玉器的意思,是預祝新生兒一生吉祥富貴的象征。而李林甫卻把玉器的“璋”寫成了動物的“獐”,意思等於說人家的兒子抱著一只臟兮兮的獐鹿在玩,錯得實在離譜。要是一般人也就罷了,可堂堂帝國宰相兼禮部尚書卻犯這種低級錯誤,簡直是匪夷所思。

從此,李林甫就有了“弄獐宰相”的美譽。

常言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李林甫自己沒文化,手下自然就有半文盲,比如他引薦的一個戶部侍郎蕭炅,就跟他一樣是個白字先生。有一次,朝中有個同僚辦喜事,百官都前去赴宴,蕭炅也去了。開席前,大夥在主人的書房裏坐著,蕭炅閑得無聊,就信手拿起一本《禮記》來翻。翻著翻著,蕭炅忽然覺得有個地方不太明白,便不由自主地念出聲來。他念出的兩個字是“伏獵”。

此時坐在他旁邊的人叫嚴挺之,是張九齡非常賞識的部下,時任中書侍郎。張九齡自己學富五車,他青睞的屬下當然也是飽學之士。嚴挺之一聽就知道蕭炅念白字了,錯把《禮記》中的“伏臘”讀成了“伏獵”。所謂“伏臘”,是指一年中的兩個祭祀節日:伏日和臘日。《禮記》是古代讀書人的必讀書,但凡開過童蒙的,幾乎無人不識“伏臘”二字,如今這個堂堂的戶部侍郎蕭炅,居然把它讀成了“伏獵”,真是無知得驚人,堪與他的主子“弄獐宰相”李林甫媲美!

嚴挺之既然是張九齡的人,自然看不起這幫不學無術的家夥,於是故意拿蕭炅開涮,提著嗓門大聲問他:“蕭大人,請問您剛才念什麽?”

蕭炅不知道人家在玩他,還一臉無辜地說:“伏獵呀,怎麽了?”

在場眾人本已掩嘴竊笑,聽到這裏終於控制不住,登時捧著肚子哄堂大笑。

嚴挺之也是又好氣又好笑,過後就跟張九齡說:“朝廷已經出了一個‘弄獐宰相’,豈能再來一個‘伏獵侍郎’?”

張九齡二話不說,幾天後就把蕭炅貶出了朝廷,外放為歧州刺史。

就因為這件事,嚴挺之把李林甫往死裏得罪了。

當時張九齡正和李林甫明爭暗鬥,急欲引嚴挺之入相,以便增強自身實力,但是嚴挺之既已得罪李林甫,要想入相勢必會有很大障礙,於是張九齡就勸嚴挺之去應付一下李林甫,說:“如今李林甫正得寵,你應該上門去拜訪他,跟他緩和一下緊張關系。”

可嚴挺之根本聽不進去。

因為他和張九齡幾乎是同一個模子倒出來的,都是一樣的孤傲清高,一樣的負才使氣,因此壓根就看不起李林甫這種人,不要說叫他登門求和,就算是李林甫來主動找他,他都未必會給對方好臉色看。

如此一來,嚴挺之跟李林甫的嫌隙也就越結越深了。

像嚴挺之這種心裏藏不住事的人,自然是把他對李林甫的鄙夷和不屑全都掛在了臉上。可李林甫卻不同,無論在什麽場合碰見嚴挺之,他臉上總是一如既往地蕩漾著和煦的笑容。

毫無疑問,李林甫臉上的笑容有多和煦,他對嚴挺之的恨意就有多深。一旦逮著個機會,他一定會讓嚴挺之知道,得罪他李林甫將意味著什麽……

開元二十四年末,也就是牛仙客事件剛剛過去不久,朝中就發生了一起貪汙案。這本來是一起極為普通的案子,犯案者是一個名叫王元琰的刺史,跟嚴挺之、張九齡等人絲毫沒有瓜葛,但是誰也沒有想到,正是這起八竿子打不著的貪汙案,卻讓李林甫一下子抓住了嚴挺之的把柄,以至最終把首席宰相張九齡也一起拖下了水。

王元琰案發後,按慣例交付三司(大理寺、禦史台、刑部)審訊,結果發現證據確鑿,罪無可赦,可就在有關部門即將定案之前,有一個女人卻找到了嚴挺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求他救王元琰一命。

這個女人是王元琰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