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的舌頭:寵臣與宦官的對決(第3/5頁)

“中官們妒其(王毛仲)全盛逾己。”(《舊唐書·王毛仲傳》)

同樣作為李隆基早年的奴仆,王毛仲和高力士得到的恩寵究竟孰高孰低,實在是一件很難判斷的事情。一切都只能取決於當事人的想法和心態。也許,作為生理上的殘缺者,高力士等人在潛意識裏,會認為自己應該比別人得到更多?或者說,看到別人和自己得到一樣多的時候,感覺自己還是得少了?

有人說,乞丐不會嫉妒百萬富翁,但一定會嫉妒別的乞丐。或許,高力士嫉妒的根源,還是在於他和王毛仲相同的出身。

在史書的記載中,還有一點也值得我們關注,那就是王毛仲對待宦官的態度。

“中官居高品者,毛仲視之蔑如也;如卑品者,小忤意,則挫辱如己之僮仆。”(《舊唐書·王毛仲傳》)這段話的意思是:對那些高階當權的宦官,王毛仲往往把他們當成空氣,視而不見;而對於那些官階小的宦官,王毛仲則動不動就喝斥辱罵,簡直把宦官當成了自家的奴仆。總而言之就是兩個字:蔑視。

可是,王毛仲為什麽如此蔑視宦官呢?

說穿了,其實就是因為出身相同,所以強烈渴望壓過對方一頭。

簡單地說,就是攀比心。無論是高力士對王毛仲的嫉妒,還是王毛仲對高力士的蔑視,追根究底,很可能都是攀比心在作祟。不僅宦官們覺得王毛仲“全盛逾己”,說不定在王毛仲心裏,也會覺得宦官們“全盛逾己”,所以才會通過蔑視來表達他的不平和憤怒。

古人經常說,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可事實往往是:正是同根生,相煎才會急!

相同的出身提供了最強的可比性,相似的攀比心又讓雙方戴上了一副同樣不可靠的有色眼鏡,這種有色眼鏡又強化了同一種扭曲的競爭意識。因此,乞丐不嫉妒富翁,只會嫉妒別的乞丐。

說到底,人有時候不快樂,不是因為自己不成功,而是因為別人成功了。

王毛仲與高力士的種種矛盾糾葛,說穿了,不過如此。

其實,高力士等人之所以對王毛仲既妒且恨,卻又敢怒不敢言,關鍵還不僅是王毛仲從玄宗那裏得到的寵幸太多,而是王毛仲已經恃寵而驕,有意無意地讓自己手中的權力無限擴張了。

最讓人覺得可怕的,就是他對禁軍的控制。

開元中期,除了朝中許多文官對王毛仲趨之若鶩外,當年跟隨玄宗搞政變的那幫禁軍將領,如葛福順、李守德等數十人,也全都成了他的鐵杆擁躉,人人唯其馬首是瞻。其中,葛福順還跟王毛仲結成了兒女親家。這幫人依仗王毛仲在朝中的權勢,恣意妄為,橫行不法,朝廷有關部門也只能睜一眼閉一眼,壓根不敢過問。

此時的王毛仲開始有些忘乎所以了。

他似乎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已經有了交結朋黨的嫌疑,甚至已經嚴重逾越了自身權力的邊界。

本來,這幫禁軍將領之所以沒有像其他功臣那樣被處理掉,是因為玄宗覺得他們是比較單純的軍人,如果他們不和朝廷大臣結黨的話,就不足以對朝政產生什麽影響,也不足以對皇權構成威脅。可現在,他們居然以王毛仲為核心形成了一個小集團,這意味著什麽?

這分明意味著,王毛仲和這幫人已經對玄宗構成了潛在的威脅!

如今的王毛仲,早已不是當年那個不登大雅之堂的家奴了,而是帝國政壇上炙手可熱的重量級人物,朝廷百官也已通過各種渠道和他建立了不同形式的利益關系。在此情況下,這幫具有政變經驗的高級將領又把他奉為老大,那王毛仲的能量豈不是無人能及了?一邊聯結著朝臣,一邊又控制著禁軍,萬一他生出什麽野心,那玄宗要拿什麽來防他?

每當想到這一些,高力士就會替玄宗捏一把汗。

可是,讓高力士百思不解的是——玄宗似乎對此不以為意,不管王毛仲如何“驕恣日甚”,他卻依舊“每優容之”。(《資治通鑒》卷二一三)

高力士是一個對玄宗忠心耿耿的人,無論在公在私,他都覺得應該向玄宗提出警告,讓他對王毛仲嚴加防患,最好是盡早將其鏟除!

當然,高力士此人生性謹慎,城府極深,在王毛仲權寵正盛的這個時候,他是不會隨便動手的,更不會輕易暴露自己。

所以,他得先找一個人去試試水。

高力士找到的這個人,是時任吏部侍郎的齊澣(huàn)。

這個齊澣,就是當年送給姚崇“救時宰相”這四字評語的人。此人博古通今,明於吏事,早在中書省任職時就有“解事舍人”之稱,如今正受玄宗器重。高力士挑選這樣的人去打前鋒,對王毛仲還是有一定殺傷力的。而此時的齊澣急於想要博取玄宗好感,正好通過王毛仲這件事來向皇帝表忠心,所以高力士一開口,他就欣然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