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國大擂台:宰相們的對決(上)

自從開元十四年把張說鬥倒之後,財政專家宇文融就抖擻起來了。

他相信,憑自己的能力和才幹,加上皇帝對他的信任和倚重,用不了多久,自己一定會入閣拜相。

但是與此同時,他還是有一點不大不小的擔心。

他擔心張說會再度被玄宗起用。

既然張說當年有本事梅開二度,如今又憑什麽不能卷土重來?

有鑒於此,宇文融決定拿出痛打落水狗的精神,把張說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腳,讓他永世不得翻身!

隨後,宇文融再度和禦史大夫崔隱甫聯手,開始在朝中大肆交結朋黨,一邊加緊打造自己的勢力,一邊頻頻向玄宗呈上密奏,拼命詆毀張說,一心要把他搞臭搞爛。

面對不肯幹休、咄咄逼人的宇文融,張說當然也沒閑著。他雖說已經離開了相位,可這麽多年的宰相也不是白混的,朝中還是有不少人得到過他的提拔,受到過他的恩惠,所以張說大手一揮,便有一幫老部下應聲而起,向宇文融發起了反擊。

你想讓我死,我也絕不讓你好過!

雙方就此展開死拼。

這種官員集體掐架的現象,在歷史上的學名叫“朋黨之爭”,可要說白了,不過就是雙方老大為了個人利益,各自招呼一幫嘍啰聚眾鬥毆而已,實在沒多大意思。

玄宗天天聽他們吵架,最後終於被惹毛了。

領著朕的俸祿,卻成天為了私人恩怨打架,朝廷的活誰來幹?!

開元十五年(公元727年)二月,玄宗下詔,勒令張說致仕,仍在家修史;崔隱甫罷官,回家侍奉老母;宇文融貶出朝廷,擔任魏州(今河北大名縣)刺史。

都給朕滾蛋!好讓朕清靜清靜。

但是,盡管張說和宇文融都滾蛋了,玄宗卻還是清靜不了。

因為他不久前剛剛任命的兩個宰相,也都不是省油的燈。

這兩個人,一個叫李元紘,一個叫杜暹。

如果單純從個人品質來說,這兩位其實都稱得上是正直清廉的好官。由於前任宰相張說因貪財好賄而罷相,所以玄宗重新物色宰相時,就刻意挑選了這一對廉政模範,希望他們能像開元初期的宰相一樣,同心同德,共創佳績。

關於李元紘和杜暹公正廉潔的品行,各自都有一段佳話。

中宗神龍年間,李元紘擔任雍州(京畿地區)司戶,當時他的頂頭上司是竇懷貞。有一次,太平公主和當地的寺院爭奪一處磨坊,官司打到了李元紘這裏。李元紘經過一番調查,發現是太平公主仗勢欺人,於是不管什麽公主不公主,當即大筆一揮,把磨坊判給了寺院。竇懷貞嚇壞了,命他趕緊改判。沒想到李元紘竟然拿起筆來,在判決書後面加了一行大字:“南山或可改移,此判終無搖動!”竇懷貞拿他沒辦法,只好悻悻作罷。

從那時候開始,李元紘的正直耿介之名就傳遍了朝野。

當上宰相後,李元紘更是大力推行廉政建設,在相當程度上遏制了請托求官、徇私舞弊之風,讓那些走後門、搞腐敗的家夥又怕又恨。“抑奔競之路,務進者頗憚之。”(《舊唐書·李元紘傳》)

由於為官清廉,所以李元紘當了好幾年宰相,依舊是兩袖清風、一貧如洗,不但宅子是從前的舊宅子,仆人是過去的老仆人,就連每天上朝騎的馬,也還是多年前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馬。朝廷所賜的錢物,李元紘也是隨手散給了窮親戚,從來不留分毫,大有當初的清貧宰相盧懷慎之風。

而杜暹也是一樣,“常以公清勤儉為己任”,“弱冠便自誓不受親友贈遺”。(《舊唐書·杜暹傳》)從青年時代起,杜暹就立志當一個清廉的好官,發誓絕不接受親戚、朋友或同僚的任何饋贈。比如他早年在地方上任職,離任時,當地的小吏要送他一件貴重禮品,就遭到了他的婉拒。

什麽貴重禮品呢?

紙。一萬張紙。

紙算什麽貴重禮品?還一萬張?既要雇人手來搬,又要找車馬來運,這不是活活累死人嗎?

如果我們這麽理解,那就錯了。要知道,那可是唐朝,不是現在。

現在,紙張都是工業流水線上出來的產品,只要機器一開,要多少有多少。可在當時,紙張都是手工業生產,質量高,數量少,屬於異常緊俏的消費品。所以,古時候普通人家的孩子練習書法,只能在水缸裏或沙地上比比畫畫,根本用不起紙張。

杜暹一見有人送了這麽貴重的東西,一口拒絕顯得太不講人情,要接受又違背自己的意願,最後只好象征性地從中抽了一百張,算是領受了對方的盛情。當時給他送行的一個同僚見狀,大為感嘆:“古時候有‘一錢太守’,不曾想今日又見此事啊!”

所謂的“一錢太守”,說的是東漢劉寵的典故。劉寵是東漢時的會稽太守,由於為官清廉,政績卓著,被調往京師任職。臨行前,當地父老感念他的德政,執意要送給他幾百錢,劉寵不忍拂其心意,只取一錢收下。上路之後,他就把錢扔進了會稽附近的一條河裏。據說那枚錢扔下去後,河水頓時變得無比清澈。這個故事從此流傳開來,被千百年來的老百姓傳為美談,而這個地方,就是現在浙江紹興市的錢清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