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又來了

武德八年(公元625年)夏末秋初,大唐帝國的邊境線上再次燃起烽火。

東突厥的頡利可汗自從去年秋天傾巢南侵、無功而返後,頓覺顏面盡失,大為不甘。經過將近一年的養精蓄銳,頡利便再度揮師南下。

這一次,頡利改變了戰略。他並不打算再幹上次那種看上去氣勢洶洶、到頭來卻勞而無功的蠢事,而是在西起涼州(今甘肅武威市)、東至幽州(今北京)的數千裏戰線上,采用“多點進攻、襲擾為主”的戰略,專搞打砸搶,撈一把就走,不問仗打得漂不漂亮,只求有沒有撈到實惠。這樣的戰爭雖然不像去年那樣直接威脅唐朝中樞,但覆蓋面廣、持續時間長,也著實讓唐軍在相當長的一段時期內東奔西跑、疲於應付,大傷了一回腦筋。

從六月末頡利親率大軍攻擊靈州(今寧夏靈武市)開始,這場長達一年多的斷斷續續的騷擾戰就拉開了序幕。

七月十二日,李淵對負責起草詔書的侍臣宣布:“突厥人貪得無厭,朕將與其全面開戰,從今往後,給突厥人去函不能再以平等的‘國書’形式,而要一律改用‘詔書’和‘敕令’!”

相對於突厥的戰略轉變,李唐朝廷這次的軍事任命也有了微妙的變化。李淵先後把右衛大將軍張瑾、安州大都督李靖、行軍總管任瑰等人調到前線禦敵,而李世民則只是作為後備力量被派駐蒲州(今山西永濟市),防守關中門戶。

李世民之所以沒有像往常那樣被推上第一線,主要原因當然是突厥的這一波入侵並未對唐帝國構成太大的威脅,但同時也表明了李淵的用心,那就是盡可能抑制李世民的鋒芒,不讓他再出風頭。

在前線看不到李世民的身影,這對頡利來講絕對是一大利好。八月初,頡利親率十萬大軍劫掠朔州(今山西朔州市)。張瑾等人急忙北上禦敵,於十一日在太谷(今山西太谷縣)與頡利會戰。令人遺憾的是,這一仗張瑾全軍覆沒,出任行軍長史的中書侍郎溫彥博被俘,張瑾僅以身免,狼狽投奔李靖。

此仗突厥完勝,頡利發現自己有了討價還價的籌碼,便在八月末派人與唐帝國“和解”。可想而知,這種打完勝仗後主動提出的所謂“和解”事實上就是要挾,無非是想挾新勝之威狠狠敲一次竹杠。史書沒有記載李淵對此做何反應,但從頡利隨後便引兵北還的結果來看,李唐朝廷很可能又是違心地給了頡利可汗一筆數目可觀的賄賂。

頡利這次之所以見好就收,一來當然是貫徹他“撈一把就走”的戰略思想,二來估計也是擔心繼續向縱深推進遲早會碰上李世民。

突厥人的主力雖然撤了,但是其他各路偏師卻依然在唐帝國廣袤的北部邊境襲擾不止。這場曠日持久、令人不勝厭煩的騷擾戰就這樣斷斷續續地打到了武德九年(公元626年)。

在這一年的六月份之前,除了邊境線上這種小打小鬧的騷擾之外,唐帝國基本上沒有什麽大事發生。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四月二十日這天,李靖在靈州境內的硤石與突厥軍隊狠狠幹了一仗。據說這一仗打得極為慘烈,唐軍從是日清晨一直血戰到黃昏,最後終於將突厥人擊退。大約也在同一天,朝中的太史令傅奕上了一道奏疏,內容是請求皇帝禁止佛教。李淵基本上采納了傅奕的奏議,隨後頒下一道詔書,對全國範圍內的寺廟和道觀進行一次大規模的清理整頓。

除了這兩件事,這些日子總體而言相對平靜。在這種表面的平靜之下,時間走到了武德九年的六月初一。

這個盛夏的早晨,大唐帝國的一切看上去都與往日並無不同。

陽光依舊明媚而燦爛,天空依舊澄澈而蔚藍。

然而仔細一看,這個早晨的天空卻有些異樣。

因為天上多出了一個東西。

那不是UFO。那是一顆星星——一顆大白天跑出來閑逛的星星。

武德九年六月初一的早晨,耀眼的太白金星在光天化日之下大搖大擺地從大唐帝國的天空上劃了過去。

按古人的說法,這叫“太白經天”,是一種奇異而重大的天象。

那麽,這種天象意味著什麽?

史書說:“太白經天,天下革,民更王!”(《漢書?天文志》)金星白晝劃過長空,天下將發生變革,人民將擁有一個新的君王。

此刻的李世民並不知道,兩個月後,他就將成為這個新的君王。

盡管冥冥中一直懷有天命在我的自信,盡管對自己在政治上、軍事上以及其他各方面所擁有的絕世才華從來不曾懷疑,但是眼下,李世民卻只是一個受困於現實的藩王。

是的,起碼到目前為止,他仍然只是不斷遭人排擠、生存空間日益狹小的一介藩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