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

此時,蕭振瀛已經在南京的蔣介石面前替張自忠求情了,除了上面已經講到的那些意思外,他還傳達出一個重要的使將策略,即“使功不如使過”。

有功之臣,心高氣傲,駕馭必難,而有過之將,極思補過,即令其效犬馬之勞亦不敢輕辭。

這一點對於身處危局之中的蔣介石來說,當然十分動心。

何況他也從蕭振瀛那裏了解到,張自忠稟性端正,不比石友三等朝三暮四之徒。他只是一時受人蒙蔽,現在已痛悔不已,確有立功改過之心。

過錯,人人都會犯。

明代堪稱最出色的宰相張居正就曾說過,只要不是天生的聖賢,誰會沒有過錯呢,關鍵還是看他能不能改。

如果你開始有過錯,但“終能遷改”,雖然還有可議論之處,最終亦將既往不咎。

對如何對待這些改過之人,張居正的觀點是:皆當舍短取長,優容愛惜。

要用,而且還要好好地用,用其所長,棄其所短。苟能如此,則人人樂於效用,天下無棄才矣。

這番話是張居正在當國師,也就是教太子的時候說的。當時他告訴未來的小皇帝,“此可以為萬世人君之法”。

你要想做個好皇帝,一定要記住用這個法子。

蔣介石不是昏君,儒家經典讀了那麽多,自然明白這個道理。

可現在的問題是,能不能用張自忠這個改過之將,什麽時候用,還不能完全由他說了算。

平津失守之後,張自忠不但在民間責詬滿天下,政府高層喊打喊殺的也為數不少,皆要求對其進行審查,並以投敵叛國罪論處,嚴懲不貸,以儆效尤。

馮玉祥的來信讓他大松一口氣。這就說明不是他蔣某人一個要置黨紀國法於不顧,進行有意偏袒。

你們看好了,連抗戰愛國叫得震天響的老馮都持此說。

處罰還是免不了的,不然無以對外界之口舌,不過事情已可大大緩和,讓張自忠來南京再說吧。

蕭振瀛心裏一塊石頭暫時落了地,但他知道,這還遠遠不夠,於是又即刻動身北上。

張自忠還必須見第三個人,然而,與韓、馮相比,這第三個人卻是張自忠更不敢貿然相見的。

同樣,對方也不肯見張自忠,不僅不肯見,還不能輕易原諒。這個人,當然就是重新被張自忠呼為大哥的宋哲元。

兩人之間必須有一座橋,蕭振瀛北去就是要做架橋的工作。

他知道,宋哲元一直有一個心結,那就是北平棄守的責任問題,而且他也知道,宋亦是耿直之人,從不會幹落井下石的事情,尤其是看到張自忠已落得如此境地,他更不會舍兄弟之義於不顧而痛下殺手。

蕭振瀛把他與張自忠見面的經過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宋哲元。

張自忠已經知錯了,他親口對我說,對不起團體,對不起大哥,而且我也明確告訴他:“其錯在汝”。

從事情的整個過程來看,張自忠系受漢奸挑撥和誘惑,現在他境況極糟,我們應該幫幫他。

聽到第一句,宋哲元郁結已久的內心為之一寬。

聽到第二句,他的心立刻軟了下來。

幫是應該的,可是如何幫呢?

蕭振瀛聞言大喜,只需如此如此即可。

卻說張自忠在看到馮玉祥肯為之寫信後,心情頓時好了很多。當天他就給過去的部下寫信,信中情緒樂觀,表示自己將有可能重返老部隊,並通過拼命殺敵,以求見諒於國人。

這時正是59軍(即擴編後的第38師)混亂不堪的時候。張自忠不在,副軍長李文田暫代,可是李文田難以服眾。

李文田是保定六期畢業的,按說這種軍校資歷,在其他軍隊應該金光閃耀,但老西北軍發展出來的部隊又不同。大家都是泥腿子出身,歷來看重的不是文憑而是實際拼殺能力,對軍校出身的軍人,他們不僅不歡迎,還有一種本能的排斥。

李文田就是吃了這個虧,重編的59軍下面,兩個師長,劉振三和黃維綱,沒一個鳥他的。特別是因為李文田在失守天津過程中“退亦不得,打又不能”的指揮,更是讓師長們看不起。

憑良心說,那個時候的指揮失當,並不完全是李文田的錯,可兩個師長不會這麽想,他們就認為李文田光會讀書,不會打仗。

這些師長開始是不聽李文田的,到後來則是連馮治安的話也不聽了。

在原29軍中,38師戰鬥力居於最強之列,四個主力師裏面,可謂獨占鰲頭。天津之戰中,連被日軍抓住的小兵都能喊出“18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這樣的話,你就可以想見這支部隊上上下下有多麽驕傲。

與之能夠形成競爭的只有37師。37師以盧溝橋之戰而聞名,但38師仍然看低37師,認為對方戰鬥力不過乃爾,到頭來還是打不過日本鬼子,守不住盧溝橋,致失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