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救與自救(第2/3頁)

話很難聽,可是再難聽也得聽著,張自忠鼓起勇氣,接上話茬,大聲應道:向方(韓復榘的字),是我。

韓復榘沒想到張自忠會直接闖進來,避無可避,但仍然不想給對方面子。

你賣你的國,咱們之間沒什麽可談的。

那語氣,仿佛之前兩人從不認識,現在則一個是超級漢奸,一個是民族英雄,涇渭分明,勢不兩立。

張自忠平心靜氣地說:不是我要賣國。

一聽此話,韓復榘停住了腳步,從鼻子裏嗤了一聲。

如此說來,難道是我韓某教你賣國的?

張自忠從懷裏取出那份宋哲元當年給他的手令。

韓復榘一看就看出了問題,他驚訝地發現這是宋哲元的親筆手令,根據這份手令,“政委會委員長”等職務都是宋哲元本人親自交授張自忠的。

這說明什麽,說明宋哲元很可能要為此擔責,而張自忠沒有責任。

由此是不是也可做一判斷,即張自忠也許很快就會官復原職,未來前途仍然不可限量,現在對他這種態度,就等於以後自找麻煩了。

很多人都以為韓復榘是草莽將軍,其實這是把他與另一個山東的狗肉將軍張宗昌給弄混了。

張宗昌也許很草包,韓復榘卻絕不草包,不然的話,你能想象他一個大老粗,會極力推崇梁漱溟的“鄉村建設運動”,並將山東造就成為“鄉村建設模範省”嗎?

這人機靈著呢,也很會借機行事。

立刻,他就又換了副嘴臉,開始痛罵宋哲元。

明軒(宋哲元的字)這家夥,自己賣國,還讓別人給背黑鍋,也忒不地道了,藎忱你怎麽能聽他的呢?

張自忠急忙說,事情不是這樣的。

宋哲元和我,原本都是想同小日本大拼一場的,可是29軍損失慘重,援兵卻遲遲不繼。我們一合計,是了,這是蔣介石想借抗戰之名,來消滅我們雜牌軍,以排除異己。

我倆當時是這麽分析的,為了抗戰犧牲一下無所謂,但如果犧牲於“排除異己”那就太不值了,於是宋哲元就手令我代其駐京,以便把所有部隊都撤到保定。

總而言之,言而統之,我們絕沒有賣國,目的是“為將來全面抗日儲蓄力量”。

張自忠這段言不由衷的話說完,我不知道大家聽時有沒有一種感覺——太能講了!

從張自忠以前的經歷來看,他並無此好口才,似乎仍然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此番“雄辯”皆出自蕭振瀛之策劃。

當著張自忠的面,韓復榘也聽得一愣一愣的,原來保存實力,逃避作戰,還能找到如此冠冕堂皇的借口,竟然歸結到“為將來全面抗日儲蓄力量”上去了,太強悍了。

張自忠的話,其實是搭準了韓復榘的脈,他可不整天想的就是如何“儲蓄力量”嗎。

假使宋、張是錯的,須受到嚴懲,那他韓某人今後……

我們其實是站在同一條戰線上的啊。

明白了這個理後,韓復榘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你們這樣幹,很高明!

他轉而對張自忠客氣有加,不僅請吃飯,還主動替對方籌謀,說要把馮玉祥找來幫忙。此時馮玉祥正要去六戰區上任,濟南這座廟是必拜的。

韓復榘是個聰明人,這種時候,幫宋、張說情,也是在幫他自己說情。

其實在歷史上,無論是張自忠還是蕭振瀛,與馮玉祥的關系都不好。

當初老西北軍與晉軍交戰失敗,張自忠曾投晉軍,這導致馮玉祥一度對其不予信任,並奪去了他的帶兵權,後來由於馮治安的力保,才慢慢地得以重新執掌軍隊。

與之相比,蕭振瀛與馮玉祥之間幾乎就是死敵。到老馮正式就任第六戰區司令長官後,曾派手槍隊搜殺蕭振瀛,原因就是蕭不但不予“合作”,還到處告他惡狀。而蕭振瀛則以為,國破如此,你一邊在公開場合口口聲聲大喊愛國抗日,一邊私底下還偷偷摸摸惦記著要重組老西北軍,以與中央分庭抗禮,實在不顧大體,所以我該告的狀要告,該說的話還是要說。

後來六戰區被撤銷,除了仗打得過於糟糕以外,與蕭振瀛在蔣介石面前進言亦有不小關聯。

全面抗戰以來,馮玉祥戰績雖不怎樣,然而在國民黨內的形象一直是最堅決的主戰派,如果這個最堅決的主戰派兼六戰區司令長官都能站出來說句話,對挽回張自忠的聲譽無疑會起到別人難以替代的作用。

馮玉祥會幫這個忙嗎,以前可能不會,但現在一定會,除了他要借重韓復榘,不能駁其面子外,也需要重豎老西北軍掌舵者這杆大旗。

這是張自忠必見的第二人。

果然,在收到韓復榘的請托後,老馮便毫不猶豫地給蔣介石寫了封親筆信。

在這封信中,他破天荒地用了一個典故,這個典故不是出自《三國演義》,卻是出自《聖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