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病良藥(第2/4頁)

《三國演義》中說,袁紹給生病的曹操發了一封討伐書,文章寫得很給力,曹操聽完之後,“出了一身冷汗,不覺頭風頓愈,從床上一躍而起”。

陶德曼來的時候,蔣介石正在生病,連站都站不起來,接待德國人的是他老婆宋美齡。

在病床前聽宋美齡讀完“靖和條件”後,他雖然不一定會立刻一躍而起,但可以肯定情緒異常激動。

這是赤裸裸的訛詐和羞辱,日方所提條件如此苛刻,絕無接受余地!

事實證明,近衛並不真正懂蔣介石,後者往往到最艱難的時候卻反而能迸發出驚人的意志力。

先前,他或許有過悲傷,失望,仿徨,懷疑,到這時卻只有憤怒和絕不妥協。

近衛的“靖和條件”,讓他更深刻地認識到,今日除投降之外無和平,舍抗戰之外無生存,日本不是真正想停戰談判,而是要借機征服與滅亡中國。

近衛以為南京失陷和屠城就可以使蔣介石精神崩潰,卻不料反而激怒了對方。

當然,每個人的承受能力都不一樣,日本人選擇在南京屠城,並不僅僅是泄憤,恐嚇也是目的之一。

經歷過那個時代的老人對我說,那時候南京城裏人頭滾滾,南京城外也是屍骨遍地,曾經的江南富饒之鄉,成了“白骨露於野,千裏無雞鳴”的人間地獄。

面對這種無邊無際的恐怖,老百姓怕,已遷居武漢的各方人士,甚至軍政要員們也在發抖。

僅僅半年時間,中國的陸海空軍精華已近乎喪失殆盡。殘存下來的中國軍隊雖組織了二線防禦,但兵力已嚴重不足,試想,全盛時期猶不能制敵,這時候還能再抵禦強大的對手嗎?

戰略這個東西,都要經過很長時間才看得出來,當時當地,幾乎沒有多少人認為中國還有勝利或成功的可能,均以為在軍事失敗的情況下,非趕快求和不可,幾乎眾口一詞,放眼望去,更是舉國惶惶,淒慘景況難以言狀。

據說當時除蔣介石之外,在國民黨和政府內部,對戰事比較樂觀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馮玉祥,另一個呢,並不是國民黨員,甚至還不是中國人,是德國顧問法肯豪森,但他們倆也不過相信中國仍然能和日本再打上六個月而已。

在陶德曼送來了“靖和條件”並做了“內部工作”後,連法肯豪森也不再堅持他的六個月了。

12月27日,中國統帥部召開最高國防會議,對陶德曼的此次調停進行內部討論。會上,多數人主張接受“靖和條件”,抱病與會的蔣介石說了聲不可以,話猶未了,連平時蔫蔫呼呼,不大出聲的於右任都站起來插嘴,言語之中,頗有譏誚蔣氏不自量力的意思。

連法肯豪森這樣的“絕對軍事權威”都斷言了,中國打不過日本,那何必再繼續無謂地耗下去呢?

可想而知,這個時候主戰,與淞滬戰前,甚至南京失陷以前都大不一樣,需要真正有點逆風而行的精神。

像曹操讀完書信的狀態一樣,蔣介石的病也很快好了,並且堅決主戰。

此時求和,對國民黨和政府而言,無異於自取滅亡,不僅外侮難堪,要蒙受莫大恥辱,而且會導致內亂益甚,國內將因此再度失去凝聚力,重新進入一盤散沙、四分五裂的局面。

你們這些人只看到如今時局之危,卻不曉求和之害,真是愚不可及,何能撐此大難也?

蔣介石把主和的官員,包括汪精衛、孔祥熙、於右任、居正等一個個找來,逐一進行面談,反復說兩句話,一句是“當此國家危迫之時,若無堅忍不拔之志,從何立足”,另一句是“與其屈服而亡,不如戰敗而亡”。

在屋內漆黑一片,似乎看不到一點光亮的艱難時刻,蔣介石把窗簾布一拉,說你們看看外面,世界大得很,我就不信沒人幫我們一道整治日本人,關鍵是我們自己得苦撐待變才行(“不患國際形勢不生變化,而患我國無持久抗戰之決心”)!

由於蔣介石的力排眾議,中國統帥部內部終於達成一致,決定對於近衛所提條件,一概不予理會。

盡管如此,外交部在答復陶德曼時,卻並沒有一口拒絕,而是說需要時間研究商量,等敲定後再正式答復。

距離最後答復,還有將近一個月,這一個月可以做多少事啊,對於蔣介石和他的軍事部署來說,現在最重要的就是搶時間。

1938年1月1日,蔣介石正式辭去行政院院長一職,專任軍委會委員長,以便能夠騰出全部精力來部署軍事。

近衛內閣和軍方當然也不傻不笨,不可能呆呆地等你在那裏“研究商量”而遲遲不動,他們在遞交“靖和條件”時就說得非常明確:在你點頭答應條件之前,絕不影響日本的軍事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