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死亡旅行

 

本來蔣介石還想支持傅作義繼續進攻商都,以端掉偽蒙軍老巢,但因閻錫山態度消極,加上突然聽說西安不穩,他決定先放一放,到西安去安撫東北軍。

他沒有料到的是,此次西安之行會是一次差點永遠買不到歸程票的死亡旅行!

這場大戲的主角先後有好幾個人,其中之一就是東北軍少帥張學良。

東山再起

 

人生是多麽詭異,兩個九一八,把張學良的命運分割成了兩處。

1930年的九一八,東北軍以調停為名入關參戰,張學良因功被授以陸海空軍副總司令,且坐擁華北、東北兩大地盤,正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一時風光無人能及。

1931年的九一八,卻蒙羞失地,不僅丟失東北,還戴上了“不抵抗將軍”的帽子,聲譽降到冰點。

如果前一個九一八算成功日,後一個九一八卻是標準的恥辱日,不僅是他個人的恥辱,還是國家的恥辱。

從那以後,張學良和他的東北軍,就像是失去跌停板控制的股票,翻著跟頭往下摔了。

1931年9月18日,不作抵抗,放棄東三省,退入錦州。

1932年1月3日,再次不戰而棄錦州,至此,不到半年,關外三省一區皆喪於敵手。

1933年3月4日,熱河淪陷,前後不到十天。

再然後,關東軍逼近長城,繼東北之後,華北也搖搖欲墜。

在內戰之中,他曾是多麽精明且敢作敢為,以至於連馮玉祥、閻錫山這樣的千年老狐狸都摔倒在了這個毛頭小夥面前。

可是在外戰中,他又表現得那麽怯懦和無能,以至於一百零五個守備隊員可以攻破北大營,一百二十多個騎兵也同樣能夠占領熱河省。

其實每一次做決策前都經過猶豫和仿徨,然而毫無例外,最後下的每一著棋又都是實實在在的臭棋。小事聰明,大事糊塗,或者說,內戰聰明,外戰糊塗,幾乎成為九一八之後掛在少帥身上的固定標簽。

他仍然在繼續沉淪。

長城抗戰前後,出現在世人面前的張學良,已是骨瘦如柴,精神頹喪,別說指揮作戰,就是談一回話,都堅持不了,隔一會兒就得到裏面去打針——當然不是感冒輸液,而是去打嗎啡針。

沒有人認為以他這樣的精神和身體狀態,能夠保衛長城,所以海內外輿論鼎沸,紛紛要求其下野走人。

被迫辭職出國的張學良,面臨著的是軍事慘敗,政治失意,身體頹廢,原來還想保住一些老本,最後一摸口袋卻發現已輸得分文不剩。

東北之後,尚有華北,華北之後,終於沒有退路了。

在海外漂泊的那幾年,張學良也想到了振作,想到了要改變形象,想到了要拯救自己,於是他戒除毒癮,打算東山再起。

合縱連橫

 

1934年,張學良啟程回國。

回國後的張學良戒了毒,身體也得到恢復,比以前胖了,身子骨也硬朗了。

這時國內的政治形勢已經大變,外戰重又轉向內鬥,雖然大部分時間還是暗鬥——各個地方諸侯的“合縱”與蔣介石的反“合縱”的鬥爭愈演愈烈。

一直沒有表明態度的張學良重新受到重視,從出國時那個“不抵抗將軍”搖身一變,成了大家爭搶的香餑餑。

 

戒毒之後的張學良,看起來是不是很精神?

張學良剛到上海,馬上就有說客登門。

說客是兩廣派來的,主題只有一個,那就是攜起手來共同反蔣。

張學良並不笨,他馬上就從中掂出來了自己的分量,因此回答的話也就極具技術含量:我會跟你們兩廣一起反蔣的,不過現在仍只有與蔣介石敷衍,免遭其猜忌,才能為將來的主動爭取機會。

此時張學良的所謂“反蔣”,倒真是對兩廣的敷衍之詞。

兩廣能夠“合縱”,是因為他們各有各的穩固地盤,進可攻,退可守,而東北軍此時的處境卻是雖在北方,但原有地盤已大多喪失,無所依托,一下子從主軍淪為了客軍。

今逢四海為家日,故壘蕭蕭蘆荻秋。

顯然,張學良此時的生存之道,不是參加“合縱”,而是進行“連橫”,即依托蔣介石這個“強秦”,重新舉著抗日大旗殺回東北或華北。如此,客軍才有轉正成為主軍的希望和可能。

在這種情況下,繼續跟著蔣介石做“忠臣”,就成了張學良的必然選擇。

蔣張會晤,張學良的第一句話就是:再回國內,我不想帶兵了,給你當侍從室主任吧。

蔣介石笑了。

大家知根知底,誰不知道誰啊,這話的前半段是假的,後半段也是假的,但聽著就是讓人打心眼兒裏感到舒服。

蔣張的關系也非常特殊。

說起來,這也算是一對兄弟,但與黃郛的那種兄弟又不同,至少在早期,蔣黃都有過共同理想,稱得上是志同道合。